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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狮子园外墙异象横生后。
柳伯奇率先掠上一座凉亭顶上,轻轻点头,破天荒有些赞赏神色。
在倒悬山师刀房那边修行,能够见到的奇人异事,比浩然天下任何一洲之地都要多。柳伯奇又是被那位倒悬山大天君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而且经常跟随师门前辈出海捕捉布雨归来的疲惫老蛟,她的眼光,自然很高。
朱敛站在美人靠栏杆那边,裴钱站在栏杆上,好奇问道:“是我师父吗?”
朱敛笑道:“少爷会使用符箓,大泉边境山头一役,我是亲眼见过的,三张铁骑绕城符,结阵成为一套三才兵符,威力巨大,硬生生困住了那条埋河大妖。不曾想少爷还能自己画符,造诣不低,气魄不小……”
裴钱没好气道:“我师父什么不会?有什么好奇怪的!”
朱敛调侃道:“那你刚才眼珠子瞪得跟簸箕似的,偷偷笑得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作甚?”
裴钱板起脸,不跟老厨子瞎扯,扬起脑袋,瞥了眼头顶屋檐,再看看栏杆外边的地面,深呼吸一口气,使劲一蹦,高高跳起,双手抓住屋檐,想要一个翻身滚向屋顶,结果拽着瓦片一起向下坠,朱敛刚要伸手拎住这个冒失鬼的后领,想要将她扯回廊道,只是朱敛突然改变了主意,任由裴钱摔向院子,她在坠落过程中,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凭借本能,体内一股火龙之气汹涌流转,瞬间蜷缩出与朱敛撑起拳架时有几分神似的猿猴之形,然后在离地一丈高度的时候,手脚蓦然舒展,如一只小野猫儿轻灵落地。
朱敛趴在栏杆那边,啧啧道:“这位女侠还会飞檐走壁,轻功了得啊。”
裴钱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她脸色雪白。回过神后,对着看人挑担不吃力的朱敛破口大骂道:“老厨子,你干嘛不救我?!我要是摔个半死,缺胳膊少腿的,师父嫌弃我怎么办,我本来就是个拖油瓶了,走路本来就慢,总会拖慢师父,到时候师父一个不高兴,直接就不要我了……”
裴钱一想到那副悲惨场景,就开始嚎啕大哭。
嚎得朱敛耳根子不清净,就连婢女赵芽都赶紧跑到屋外,看到坐在地上的裴钱,赵芽方才一直陪着小姐说悄悄话,此刻便满脸疑惑,不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怎么就坐院子里了。
朱敛故作惊慌,“快上楼,有妖怪。”
裴钱二话不说,飞快起身,停下哀嚎,蹬蹬瞪就跑上绣楼台阶,冲入未拴的闺阁房门,转身关紧,提起那根行山杖,一鼓作气跑到朱敛身边,四处张望,一边抹眼泪一边伸手拍了拍额头上的黄纸符箓,问道:“哪里哪里?”
朱敛忍住笑,随口胡诌道:“算你运气好,好像那妖物见绣楼强攻不下,走了。”
裴钱狠狠抹了把满脸泪水和汗水,实在是太过害怕,她从头到尾就没怎么留心朱敛的促狭神色,仍是使劲睁大眼睛,仔细寻找妖物的踪迹,一本正经道:“朱敛,如果下次妖怪再来绣楼,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柳小姐和芽儿姐姐啊,不然师父回来一看,她们俩给妖怪抓走了,就算师父嘴上不骂我,心里边肯定会生我的气。”
赵芽转过头,掩嘴偷笑。
朱敛笑道:“不担心担心自己的安危?”
裴钱又掏出一张符箓,贴在自己脑门上,攥紧手中行山杖,“师父要我保护好自己,我就一定要做到!”
朱敛一手握拳负后,一手贴在身前腹部,无形中尽显宗师风范,微笑道:“放心吧,你师父也说了,要我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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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楼上。
孤独公子笑道:“那头鬼鬼祟祟的妖物,恐怕要被关门打狗了。”
蒙珑问道:“当真困得住整座狮子园?”
独孤公子解释道:“未必经得起那头妖物几次冲撞,可是只要它以真身现世,就是那名女冠出刀斩杀的时候。”
蒙珑又问,“可妖物就打定主意躲着不出来呢?”
独孤公子指了指狮子园边缘地带的灵气异象,凡夫俗子身在狮子园内,未必看得出什么,可落在行家眼中,那条如溪涧流淌、环山而转的金光,“这一手不知名的符箓结阵,灵气化液,妙处不止是圈禁二字,如果不出意外,还会牵扯到此地的山根水脉,加上如今土地已经脱困,搜寻妖物藏匿之处,就可以更加简单。再者,既然这位年轻仙师能够画出这么大的一套符阵,接下来在狮子园内,不断圈圈画画,将一些藏风聚水的中枢地点都给画上符,妖物就算不被活活闷死,也会被恶心死,如人置身沸水中,很不好受。”
蒙珑不以为然道道:“画了那么多张符箓,才折腾出这些动静,算不得厉害,公子的师父,随手一张符箓就可以气降紫烟,缠绕一座数十万人百姓的城池,不然就是手抓黑云化螣蛇,直接将一头金丹大妖镇压打杀……”
独孤公子无奈道:“我在说那个年轻人的好,你在说我师父的厉害,两者又不相干。你啊,别总是瞧不起公子之外的练气士和纯粹武夫。”
蒙珑直截了当道:“我就是见不得别人能跟公子比较。若那姓陈的年轻人是个女子,就算是一位剑仙,公子看奴婢会不会嫉妒?”
独孤公子笑问道:“那如果既是年纪轻轻的女子剑仙,又长得比你好看呢?”
蒙珑趴在栏杆上,“那奴婢可要嫉妒得想杀人了。”
独孤公子微笑道:“鼠肚鸡肠,欲多心窄。要引以为戒啊。”
蒙珑望向远方,轻声道:“我们剑修,本就是走了条最险峻的羊肠小道,飞剑能过就行了。”
独孤公子摇头道:“那是你走得还不够高不够远,但是无所谓,你天资足够好,在剑道一途慢慢攀爬就行,便是我爹娘都器重,觉得你是极好的先天剑胚,不然也不会将那尊夜游神赏赐给你。”
蒙珑突然觉得自家公子好像有些心里话,憋着没有说出口,便转过头,脸颊贴在栏杆上。
独孤公子沉默片刻,笑道:“你难道是我肚里的蛔虫?好吧,我便与你说一桩趣事,我爹娘当年曾经陪着那人一起赶赴风雷园,拜访李抟景,得以旁观第三场元婴剑修间的厮杀。当然是我们这边输了,只是那李抟景事后煮茶待客,说了句很怪的话,这位宝瓶洲第一元婴,笑言练气士哪来的狗脸俯瞰人间,瞧不起山下人,不过是凑巧走了条阳关道而已,若是最早的规矩,跟‘养炼灵气’无关,而是天底下谁种庄稼的本事最大,谁就最‘合道’,或是谁缝补鞋子最厉害,谁就‘得天独厚’,那么你看现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会是什么光景。”
蒙珑轻声道:“风雷园李抟景,真是位喜欢说怪话、做怪事的怪人。”
独孤公子嗯了一声,“李抟景是当世真人。不过他死后,风雷园哪怕有黄河与刘灞桥,仍是压不住正阳山的剑气冲天了。”
蒙珑突然想起一事,“那刘灞桥和苏稼,到底如何了?有没有像话本小说那般圆满,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独孤公子想了想,“即便这两人的情爱故事,真是一本花好月圆的话本小说,可如今估计咱们才翻书翻到一半吧。”
蒙珑突然放低声音,悄悄道:“公子,真有那小说家云集于那处白纸福地,书上如何写,福地芸芸众生便如何做吗?主母还说诸子百家中的这一家圣贤,可厉害了,修为高的,可以写一国事态,修为差些的,就写一州一地,修为最低的小说家子弟,刚刚入门,则只能写一人之生老病死。最后小说家们笔下人物越写越越多,那座福地的版图就越来越大。”
独孤公子笑了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蒙珑问道:“公子,哪天咱们都成了地仙,就去看看真假?”
独孤公子双手抱住后脑勺,眯眼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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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书斋内,黑袍少年神色惶惶。
那个该死的背剑年轻人,怎么会精通符箓之法,并且身上还带着那么多张品相不俗的符箓?!
这是要铁了心跟它不死不休?难道就不怕到最后,双方鱼死网破?谁都讨不了半点好?你这姓陈的外姓人到底图什么,桌上这块巡狩之宝,是那扶龙的老变态拿了才有用的!这么多张符箓砸下去,真当自己是那皑皑洲财神爷刘氏子弟?
它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斋团团转。
疯子,都是疯子。
一个什么獍神、狗屁甲作的师刀房婆姨就罢了,又冒出个施恩不图报的正人君子,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竟然懂得联手做局坑害于它,一个在外边绕墙鬼画符,一个在园子里边转移注意力,扰乱它的视线。
难道自己这次顺着大势,图谋狮子园,都会功亏一篑?一想到那鹰钩鼻老变态,以及那个大权在握的唐氏老人,它便有些发虚。
差点就要心念一动,让真身现世,不管不顾撞烂那墙壁就是,只要离开了狮子园,到时候就算天高任鸟飞,一个天赋异禀的遁地术,园外又是四面环山的极佳地带,除非是元婴地仙亲自前来搜捕,有惊天动地的实力,能够将四面青山随意劈开,不然它谁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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