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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一眼看穿对方袖中的动作,是以独门秘法搬救兵去了。
假装没瞧见,根本不拦着。
因为陈平安想要看一看对方接下来的表情。
一肚子坏水晃荡来晃荡去,归根结底,得有一颗坏胆撑起那份胆识。
当一颗坏胆给彻底碾碎了,变成满是苦胆苦水,坏人就会老实很多。
既然已经传信给传道恩师,肯定就是万事大吉了,所以那位簪花郎就坐起身。
李青竹很快就恢复了神色,风采依旧,犹有闲情逸致,扶了扶发髻所簪那枝梅花,
理了理衣襟,受伤不轻,处处气府灵气乱如麻,光是养伤、调理,恐怕就要耗钱又费力,没有三两年,根本别想痊愈,眼前这厮,真是可恨至极!
男子仍是微笑道:“今日受辱,必有厚报。”
陈平安伸出手,笑眯眯道:“拿来。”
那位来自九真仙馆的馆主嫡传,有些疑惑不解。
陈平安笑道:“谈钱伤感情,咱俩可没啥交情可伤的,赶紧把钱拿来啊。识趣掏出买路财,很多时候就是买命钱。”
那人眼神炙热,大笑道:“买命钱?!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如今就在鸳鸯渚!我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他胆气十足,缓缓起身后,一只手拍了拍身上尘土,伸出另外那只手,“拿来。轮到你了。”
陈平安笑道:“簪花没什么,头戴梅花,就有些不妥了,容易走霉运。”
李青竹微笑道:“很好,这话说得有学问了,我一定帮你与那位花神娘娘捎话。”
陈平安点点头,“看来还是没长记性,管不住嘴。记得说到做到,事后去跟那位命主花神转述这句话。”
李青竹这会儿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自己本就占理,说破天去也是这个家伙肆意伤人。
山上论心不论迹?
你以为自己是谁?
礼圣吗?!
不过是一个顾清崧眼中的小娃儿,真有本事,你怎么不去与火龙真人套近乎?不去与那大剑仙左右称兄道弟?!
李青竹转头看了眼那红衣女子,再收回视线,咧嘴一笑。
怎的,老子又看了一眼,有本事再来啊?这会儿,鸳鸯渚那边定然有不少高人都在关注此地,求你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陈平安以心声与之笑道:“你知不知道,云杪在鸳鸯渚岸边,在等着我再次出手,他才会现身此地?所以只要我站着不动,陪着你闲聊下去,你就只能一直杵在这里,丢人现眼?你说你现在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意义何在?”
“你再好好想一想,就算等下云杪帮你找回了场子,又怎样?李百蟹在鸳鸯渚的横行走江一事,还不一样是桩值得大书特书的山水奇谈?等到文庙山水邸报解禁,会不会传遍中土神洲?我看会。”
“还有,青竹兄你有没有发现,你爱慕的那位眉山剑宗女剑修,从今天起,与你算是愈行愈远了?甚至连原先爱慕你的那位梅花庵仙子,这会儿看你的眼神,都变味了?又或者,你那师父云杪,以后回了九真仙馆,每次瞧见你这位得意弟子,都会难免记起鸳鸯渚打水漂的美景?”
李青竹脸色铁青。
只见那人又开始笑着言语,“你猜猜看,我与你这些言语,是以心声与你一人说的,还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青竹兄啊青竹兄,你以为我让你先后两次打水漂,图个什么,自然是帮你扬名文庙啊,顾清崧在泮水县城一役过后,估计就数你最风光了。”
“其实没事,名声算什么,修道之人,山中无寒暑,几十年不下山很正常。再说了,你那些只会傻乎乎修行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在山上肯定会安慰你几句的。”
“你看看,一座九真仙馆,山里山外,从恩师到同门。我都帮你考虑到了。我连山水邸报上帮你取两个绰号,都想好了,一个李水漂,一个李斜眼。所以你好意思问我要钱?不得你给我钱,作为感谢的报酬?”
李青竹脸色雪白,嘴唇颤抖。
这一次再没有斜眼看那女子的胆识了,甚至都没有与眼前青衫客撂狠话的心气了。
这些言语。
就像剑修某一剑递出,却持续问剑十年百年。
因为真正的出剑人,恰恰是李青竹身边所有熟悉之人。
隔三岔五的,就会有人帮着陈平安递剑和问剑。
“逗你玩,真心没什么意思。”
陈平安又一脚,直接将那家伙再次踹入水中,这一次,力道可不轻,如一根筷子倾斜插入水中,直接撞入河床底部,“去喊你家长辈过来。”
再领教一下九真仙馆的门风。
不是真正钓客,难解此语妙处。
若是上岸的鱼儿太小,钓起也会放掉,多半会来上这么一句。与那“打窝水面涨三尺”一样脍炙人口。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真不是一般的头硬,这都没脑袋开瓢。”
李宝瓶看了眼远处水中央的鸳鸯渚,小声问道:“小师叔?”
她察觉到了那边的异象。
她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喊她大哥过来帮忙。
陈平安转头笑道:“小事。”
陈平安的意思,更简单。小事,其实就是没事。有小师叔在,足够了。
鸳鸯渚那边,有一位脸色不悦,在得到嫡传弟子的传信求救后,仙人真身,始终双手负后站在水边,却施展了掌观山河神通,遥遥看那河边一袭青衫。
云杪这位九真仙馆主人,再见到那人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故意再次伤人,怒喝一声,“贼子大胆”四字言语,如江上震雷,仙人随之显现出一尊法相,身穿一袭雪白法袍,拖曳而出,如那白虹贯日,气势凌人,转瞬之间就飞掠到了河水上方,俯瞰河边众人。
仙人法相,居高临下,气势威严,沉声道:“小子何人,胆敢在文庙重地,不问青红皂白,胡乱伤人?!”
显然没有参加任何一场文庙议事,不然也不会撂下一句“小子何人”。
于樾还真就不乐意了。
老子是玉璞剑修,不砍个仙人,难道砍那玉璞练气士不成?欺负人不是?
不认得那个飘在水里享福的小兔崽子,可这位一现身就威风八面的中土仙人,于樾还真不陌生,事实上浩然天下的山顶修士,飞升境修士和仙人,再加上玉璞境的剑仙,大多相互间都不陌生,或是凭借那些山水邸报,只要对方没有施展障眼法,就都一眼认得出,比如这位白衣仙人,名为云杪,道号绿霞,他还有一位道侣,据说刚刚跻身仙人境,一座山头道侣双仙人,所以最近几年,九真仙馆气焰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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