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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只不过陆沉的这个礼数,却不是因为对方是谁,而是对方做成了什么。
慧剑挥时斩群魔,万里诛妖电光绕。
依稀可见,当年有中年容貌的道士,名为吕喦,道号纯阳。
在此结金丹,于山中留下一部直指金丹的道法剑诀,静待后世有缘人。
下山时,手携紫竹杖,腰悬一枚大葫芦瓢,头裹逍遥巾,背剑执拂,衣黄衫麻鞋,就此云游四方。
这位不知名道人留下一句谶语,“异日此地当出金仙,他日闻钟声响处,乃得闻金炼之诀,炼阳神,完玉炼,结道果。”
在山脚处遇到一位入山的采药人,问话不答,道人只说四字,“谢天谢地。”
那个孩子见这位年轻道长如此作为,犹豫了一下,也面朝山中,有样学样,懵懵懂懂,行了一个大礼。
陆沉见此情景,叹息一声,“与道有缘,与我亦然,难怪贫道会被你一线牵引至此。”
对待修行一事,山上寻常的仙府门派,看中实打实的修行资质,毕竟万法无常,福缘一事太过虚无缥缈,难以揣度,但是对久在山巅的大修士而言,却是重视缘法大过资质。
而眼前这个孩子,就是无修行资质,却有一份慧根,就像曾经某人的境况,后者本命瓷一碎,等于手中无碗,就接不住东西。
至于陆沉,与纯阳道人并不陌生,只是当年在白玉京,陆沉便推算不出吕喦的大道根脚。
陆沉重新蹲下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答道:“只有个姓,没有名字。姓叶,树叶的叶。”
“好姓氏,一叶浮萍归大海,果然我们仨,都有缘分。”
陆沉笑道:“至于有姓无名一事,有好有坏,不用太过伤心。我认识一个朋友,他那才叫惨,长得那叫一个相貌堂堂,学问才情也好,修行更是厉害。孙道长是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五人,此人却是板上钉钉的垫底第十一人,凑巧次次都不用入榜,跟那雅相姚清是至交好友,他给自己取了一大堆充满仙气的道号,比那皑皑洲韦赦只多不少,你猜他的本名是什么?”
孩子摇摇头。
陆沉捧腹大笑,“叫朱大壮。”
孩子看着那个年轻道长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有个这样的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再说了,好歹有名有姓的,多好的事情。
至于那些听不懂的内容,孩子觉得像是在听天书呢。
陆沉好不容易停下笑,揉了揉肚子,“不过如今晓得他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了,贫道凑巧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是市井屠子出身,登山修行之前,便有句口头禅,活够一百年就可以杀了吃肉吗?
等到此人得道,身居高位,也还是个秉性难改的火爆脾气,遇到不顺眼的人,不痛快的事,不过是将“百”字修改成了“千”。
而且与人切磋道法的方式,在青冥天下都是那边独一份的,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你,就是他选择先站着不动,任由对方轰砸术法,直到灵气耗竭,彻底技穷了,他才动手。而且只要对方不点头,他就不动手,所以有一场架,打了足足三百年,前者开始只是个仙人,硬生生在斗法途中,打成了一个飞升境修士,结果到最后,三百年的朝夕相处,如影随形,就那么被硬生生逼疯了。
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
陆沉捡了一根树枝,绞腕画符,笔摇散珠。
神意出尘外,灵怪生笔端。
陆沉一边“鬼画符”,一边随口问道:“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吗?”
孩子视线低敛,神色黯然。
只听那位年轻道长安慰道:“哪有傻子知道自己是个傻子的道理,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之前被某人路过此地,给孩子轻轻一拍后背,帮忙拍散了那些不堪重负的“旧账”,如老黄历翻篇一页。
孩子好像就一下子开窍了。
陆沉丢了树枝,拍拍手掌,微笑道:“傻子大致分两种,都可以视为‘白痴’,首先声明,与你说好了,这不是一个贬义词,也不是一个褒义词。听不懂褒义贬义的意思?那么往简单了说,就是没什么好话坏话的区别,就只是一句家常话。”
“一种就是以前的你,迷迷糊糊,就像独自做梦,这场梦,只有你自己知道,对梦外人事,就一无所知了,所以会被梦外人,当做一个傻子。”
“还有一种白痴,就是修道之人,也就是书上所谓的山上神仙了,他们为了证道长生,追求寿与天齐,不得不摒弃了我们生来就有的七情六欲,与之交流者,唯有天地,只有道法,再不是身边人了,在贫道眼中,这属于一场天下共梦中,所有人都在做同样一个梦。既然是生而有之,那么摒弃情欲,此事即是‘天予不取’,当然了,也有人视为一种还债,唯有债务两清,才能清清爽爽迎接‘天劫’,因为在这些人看来,破境的天劫,就是老天爷放租多年,要收取利息的。”
所谓的天生道种、仙胎,几乎都有一种共性,那就是……不近人情。
许多自幼就登山修行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这份仙气,眼神是冷的,气质是冷的,骨子里是冷的。
远离红尘,离群索居,在那方丈之地,或一张小小的蒲团,或一座小小的心斋,修个金枝玉叶,炼个肝肠如雪。
能够将天下修道之士说成都是“白痴”的,估计真就只有陆沉说得出口了。
反正从来不怕被打。
陆沉挪了挪屁股,又将先前丢出的树枝捡回来,在地上写了一个字,“郎”,稍作犹豫,又添了一个字,“觉”。
陆沉笑问道:“你觉得哪个字更有眼缘?”
孩子神色认真,低头看着那两个字,不愿说谎,抬头后,一脸难为情道:“看着都好。”
又认得两个字了。
陆沉哎呦喂一声,笑道:“很好很好,名字就是叶郎,将来踏上修行路,连道号都有了,就叫‘后觉’。”
都是槐安未醒人,只看大梦谁先觉。
“睡觉之觉,觉醒之觉。不同口音,一个字,两种意思。”
陆沉拎着树枝,指了指那个“觉”之,微笑道:“只凭这个字,咱们就要给老祖宗磕一千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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