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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爷!李杨氏怕是不行了,求求军爷消消气,容她到队伍后面慢些走吧”。
这时,队伍中那名倒地妇人的身旁,一名衣着破烂,面黄瘦弱的中年人,一边抬手遮挡着时不时落下的鞭子,一边跪在冰冷泥泞的泥地里,弯着腰语带哭腔的向那名抡鞭的军士高声恳求着。
那名军士闻言,抬眼往那妇人方向看了一眼,见那名叫李扬氏的妇人确实面色苍白,满头冷汗,显是病得不轻,当下便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应了那汉子的请求,却未料队伍后方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行!”
军士及众百姓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这些军士的头领,那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军官。
他本是带着另一心腹军士,走在队伍后方压阵,见前面队形突然停滞,便上前来看个究竟,却正好听到了那汉子的话,当时便勃然大怒。
那名跪在地上的汉子,也看见了这个凶神恶煞的军官,一路上就数此人最是可恶,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分辩道:“大人!这李杨氏怕是染了伤寒,再这样走下去,她就没命了啊!”
“是啊!官爷行行好吧!”
“大人,您就通融一下吧!”
几名胆大些的百姓,此时也开口附和着。
“大胆!你们想死吗?!”
那络腮胡子的军官见这些百姓竟然还敢起哄,立时目露凶光,厉声大喝,一把拔出腰间长刀,用刀尖指着面前马下的那几名百姓,森寒的刀光映照得众人的脸一片惨白。见上官发怒,队伍周围的一众军士,也都纷纷抬起长枪,将枪尖对准了人群。
那军官瞪着眼,凶猛的目光缓缓扫视了面前的一众百姓后,恶狠狠的说:“老子再说一遍!三天之内,将你们这些灾民迁至洛阳,这是丞相的军令!军令!懂吗?!老子若是违了军令,便要被砍头。你们若是敢害老子违了军令,老子就先砍了你们的狗头!你们这帮刁民!也不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渤海!是丞相的王府所在!你们也敢到这里围城讨食?真是不知死活!别的流民今早便已乖乖西返,只有你们这群贼厮,磨磨蹭蹭的拖到现在!可是当真觉得老子手中的刀不快吗?!”
“大人!咱们不敢不遵丞相的令,可是一没吃食二没寒衣,从济州一路过来,不少人都害了寒病,现在又要再迁到洛阳,这只怕是人还没走到,便得在路上咽了气啊!草民们万万不敢误了各位军爷的军务!只想请大人开恩,路上行慢些,待得让生病的乡亲吃上一口热汤,缓一缓再继续前行”,那名最先出声的中年汉子见这军官如此蛮横,竟是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此时也上来了些火气,上前一步挺身回答。
“本官说的话,你听不懂吗?!”那络腮军官恶狠狠的盯着那中年汉子,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丞相军令:迁民洛阳,生死不论!敢有不从者——”说到这里,他眼含杀意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众军士,才森然道:“格杀勿论!”
周遭押送的军士闻言,齐齐高声应“喏!”,两名军卒便要上前动手将那倒地的李杨氏从人群中拖出来。
“请大人给条生路!”
“李扬氏可是咱们李家村的大善人啊!”
那求情的中年汉子和十几名济州饥民,虽是饿得面黄肌瘦,此时却不再退让,一边高声乞求着,一边挤在一起,人挨着人,紧紧的将李杨氏护在他们的身后,他们一旁的济州民众,无论男女老幼,此时也都沉默着、蹒跚的聚拢过来,都是将目光投在那骑马的络腮军官脸上。
“怎么?尔等想造反?!”那络腮军官的眼中此时也有了一丝惊慌,他的神色却愈发的狰狞了,他狠狠的盯着那为首的中年汉子,片刻,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杀!”
他身旁的一名马上亲军闻令,立时便轻夹马腹上前,手中长枪猛的扬起,森寒的枪尖对准了那名中年汉子的胸膛,便要一击而下。
“住手——!”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怒喝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一众官军和饥民扭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人群外竟站了一名白衣书生和几名气喘吁吁的少年,几人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仆模样的挎刀汉子,刚才发声的正是那白衣书生,一行人此时正怒目瞪着那骑在马上的军官。
看到这一幕,络腮胡子军官眯起了一对三角眼,冷冷的打量起眼前的这群书生和学童模样的人,见这几人虽衣着整洁,却并不见如何华丽,随行的也只有两个家仆,心猜对方只怕是城中哪家大户或官员家的公子,却是不知为何到了这里?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你们是哪家的书生娃娃?殷州军办差,速速回避!”
那为首的络腮胡子军官强压下火气,恶狠狠的冲这几人喝道。
而那被他唤作书生、娃娃的,自然便是高洋和慕容风一行了。
原来方才他们出城后,发现昨日还挤满流民的官道两侧,现在却是遍地狼藉、空无一人,官道西头远处还隐隐有哭号声随风传来,于是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与风度,撒开两腿便一路狂奔,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人群近前。
“哼!办差?不知几位军爷,这是办得谁的差?!又是什么差,需要屠戮良善百姓?此等暴行,与塞外蛮族何异?!在下素闻殷州军天下强军之名,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凶蛮丑厉之徒!尔等难道是没有爷娘生养,没有兄弟姐妹的吗?!当真是令殷州军蒙羞!”慕容风在人群外昂然高声质问。
“你好大的狗胆!”络腮胡子军官和他身边几名亲卫闻言,皆是勃然大怒。
慕容风刚才的话,几乎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娘了。那军官面色狰狞的用马鞭点指着慕容风,对身边几名亲卫怒喝道:“爷看这群刁民造反,八成便是此人的背后指使。儿郎们!拿下!”
“在下看,要造反的怕是尔等吧!”,慕容风丝毫不惧,冷声喝道:“尔等凶徒究竟是不是朝廷的兵?知不知道这渤海府城究竟是谁家的封地?!”
他的这番话,算是提醒了场中的这队军士,包括那军官身边的几名亲卫在内,一众殷州军士的目光中皆是有了一丝迟疑,可那军官却显然不愿在麾下士卒和饥民们面前失了颜面,见众军动作慢了,立时竖目拧眉,厉声喝道:“都他娘的没听到军令吗?将此人拿下!”
“喏!”他身边的那几名亲卫这才轰然一声,一拥而上,便要动手。
此时,却听得慕容风身后,传来一个少年冷冷的声音:“我看你们谁敢动!谁敢动穆先生一根手指,立时便叫尔粉身碎骨!”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那书生身侧一名黑瘦的锦衣少年。
此时,这少年正阴沉着脸,缓缓从那书生背后走了出来,挡在了书生前方,那两名持刀的精壮汉子,也紧紧跟在少年的身后。这少年,自然便是高洋。
“嗯?你这娃娃又是何人?”那军官见高洋气质沉稳,身后又有护卫相随,显然身份要高于刚才那书生,心下一时也是惊疑不定,当下怒声喝问。
可高洋哪里会接他的茬?只是负着手,冷冷的盯着他问道:“你在殷州军,所司何职?”
这军官显然是没想到面前一个少年,竟敢在刀枪之下如此和自己说话,不由便是一怔,更是认真打量起对方来。
只是这一看,那军官心下便是微微一紧:这少年虽衣着不显,但整个人流露出来的的神容自有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与孤傲,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目光竟如刀芒般锐利,宛如来自一个上位者的俯视,竟让那军官心生了一丝惧意。
这种感觉,让这马上的军官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戾色,一把抽出腰间马刀,一指对面的高洋,正欲喝斥对方客气回话,却不料他一旁的一名亲兵,此时已语带傲慢的看着慕容风大声呵斥了起来:“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是殷州军廷尉丞——吐罗什勒大人!廷尉府办差,也是你们配过问的?!”说罢,便看向一旁的那络腮军官,露出一脸讨好的谄笑。
可那军官却是没好气的狠狠瞪了那亲兵一眼,他此时心里可是被这小子给气得不轻。刚才那少年对自己的问话避而不答,却是咄咄逼人的查问自家来历,这让他着实有些恼火,自己方才正待教训那不规矩回话的少年,可身边这个憨货却已经抢先顺着别人的话答了,这不是把自己的脸贴上去给人家打吗?
他这边心中盘算着,可此时现场却已是起了一片哗然。
一众百姓听到此人竟是个廷尉,而且还是朝廷正七品的廷尉丞,不少人的眼中便露出了惊恐之色,脚下纷纷往后退了几分,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不断。就连刚才还满面怒容的慕容风,此时脸上的神色,也是微微起了一丝变化。
也不怪慕容风会色变,他是渤海王府的私塾先生,寻常些个的官员、军将,他平时虽然不会放在眼里,但眼前这个廷尉丞却是有些特殊,此官虽只有七品,但这廷尉府却是掌管着天下刑狱,除了侦缉、断案、宣审等一般职司外,如今在天子的授意下,还专司盯梢、暗探、秘捕、剌杀等诸多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上察朝廷官吏,下纠百姓民情,廷尉府爪牙在市井传言中一个个也都是些阴险狠厉之徒,是当今朝廷中一等一的实力衙门。
而这廷尉丞,则是廷尉府的要职,相当于当今廷尉府主官窦瑗的副手,一般只设数人,若是被派至军中,往往既兼任军职,亦负责暗中监察军队,所以在军中也是极有跋扈的资本。
可高洋却是压根不把这个什么狗屁廷尉丞放在眼里,只听他再次冷冰冰的对那廷尉丞吐罗什勒道:“我给你个机会,带着你的人离开,可免一死。”
卧槽!吐罗什勒此时内心极是惊骇啊,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无比惊讶于面前这个少年的胆量。这得是多虎的混小子,才敢在自己面前放下这样的狠话?
他方才其实便已猜测过高洋等人的身份,他认为这几人或许只是渤海哪家官员大户的子弟,却压根儿就没往渤海王府的方向去想。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他看来:丞相的高氏一门,如今在大魏几乎就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存在,那都是生活在天上的人物。以他对当今大魏贵人们的认知,眼下这大冷的天,高家的大小贵人们,那肯定是只会猫家中听曲取暖、左拥右抱,又怎么会形单影只的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城外来为一群八杆子打不着的贱民说话?更何况,这迁民的决定,本就是晋阳丞相府里出来的,王府里的贵人们愈是没理由来管这档子闲事,而他坚信,凭自己的身份,在这渤海郡城,只要不是王府里的那几位亲贵,其他的官员子弟,又能奈自己何?
不过,他倒是也不愿意轻易开罪这些城里的官宦子弟,毕竟也得看着晋阳那位的面子,而且廷尉大人将他安插在殷州军中,还另有要务,眼下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的好。
于是,吐罗什勒便强压下想砍人的念头,只是坐在马上冷冷一笑,一副饶有兴致样子打量着高洋,问道:“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恐怕便是你阿爷也不敢同爷这般说话,小子——可敢留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