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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初春的晋阳仿佛又回到了凛冬。
华灯初上,南城民巷清冷的街道上见不到一两个人影。
在一处低矮的民宅院墙外,一只小黄狗,一边低头嗅着,一边瑟瑟的贴着墙根儿漫无目的的闲逛,期盼着能在下一个墙角旮旯里寻到口吃食。
就在这时,突然“啪嗒!”一声,一大块雪团从它的头顶掉落,正巧砸在它的面前,将它吓了一跳。
它抬头望去,却见到一个黑影从墙上一闪而逝的掠过……
“嘭——嘭嘭——嘭——”
两短一长的叩门声,随即在这家院内轻轻响起。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汉。
门外站着一个蒙着脸,穿着一身劲装的黑衣人。
黑衣人快速闪进了屋,老汉随即“哗啦”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内,一灯如豆。
待那老汉躬着背转过身时,黑衣人已端坐在案后的蒲团上。那老汉抬起有些浑浊的眸子,看了灯旁的黑衣人一眼,仿佛是确定了什么,驼着的背慢慢挺直了,人却是郑重的跪在了下首。
“阿骨那,有那件宝贝的下落了吗?”
黑衣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是个清脆的女声,如黄莺清鸣,格外悦耳,只是语气却冰冷异常。
“回上使的话,老朽近日已查到了一些端倪,东西应该就在那位的府上,藏于文山阁内。只是,老朽一直未得机会……”老汉答道,声音有些沙哑。
“阿骨那!难道你忘了你妻儿惨死前的哀嚎了吗?!”黑衣人闻言猛的拍案叱道:“难道你忘记了用鲜血浇灌的仇恨吗?!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你的孙儿了吗?!”
待黑衣人说完,那跪在地上的老汉,已是浑身抖如筛糠,泪流满面。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呼呼声,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悲痛,半晌,才咬着牙道:“七百多个日夜,老朽没有一天真正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夜洛阳的冲天大火,脑子里就会响起原儿夫妻在火中那凄厉的呼号……”
说到这里,老汉的右拳狠狠的,一下一下的捶击着地面,咚咚作响。他的声音,也渐渐泣不成声:“上使!老朽怎敢忘,怎么忘得掉?!我恨不能将自己做成火引,一把烈火将这恶魔的城市焚个干干净净,去天上寻我的老婆子,再去看一眼我那憨直的孩儿……”
说到这里,老汉抬起了头,眼中已全是赤红的血丝,他此时发髻纷乱,状若入魔,他的目光满是仇恨,对黑衣人咬牙切齿的道:“我真的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每一天的呼吸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每一次闭上眼,都会重新经历一遍那场恶梦,请上使准许老朽的计划,让我杀个痛快,至死方休!”
上首端坐着的那名黑衣女子,此时眼中也是无声的淌下泪来。
她起身上前,缓缓将那老汉扶起,温声道:“老将军,快快请起。方才小女子只是代传上人口谕,多有得罪了,将军每日所受之煎熬,我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呢,将军的心思,小女子已然明了,定当如实回复上人”。
那老汉起了身,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再次躬身询问道:“上使,我那小孙儿喜娃,可还好啊?有日子没见到他了,又长高了吧?”
那黑衣女子一边转身缓缓回到桌旁坐下,一边道:“都有桌子般高了,老将军放心,几十名英烈的子嗣,上人均待如己出,孩子们现在都好着呢”。
老汉闻言,干笑了两声:“那就好,那就好啊”
然后便转身将桌边红木柜上的一个花瓶移开,在放花瓶的位置摸索了一下,只听“咔吧”一声,那红木柜原来放花瓶的地方,竟裂开了一道缝,竟是一个嵌在柜子上的精巧机关盒子。
老汉将盒盖拉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叠得极小的白色锦帕,双手捧着,来到桌前,将锦帕小心的在桌上展开。
黑衣女子俯身上前,借着桌上油灯昏暗的光亮可见,锦帕上竟是用极细的毫墨,绘着一张极为精细的地图。若是此时有晋阳的老居民在场,定然会一眼认出,其上画着的,俨然便是晋阳城北的建筑布局图,一房一屋,一街一巷,清清楚楚,简直分毫毕现。
在整张图的居中位置,描绘有一处巨大府院,府院画有一座五层高塔一样的建筑,在每一层的塔身旁,还有细小的文字标注。
“上使请看,这便是北城图,图中这处,就是相府文山阁!也是那高贼日常处理公文之所”,那老汉探出一根布满着烧伤疤痕的手指,在地图上几处点了点道:“老朽已将北城各处宅邸、密道如实绘了上去,现在就只待上人下令了”。
那蒙着面的黑衣女子看见这地图,眼中精光一闪,一抹喜色浮现在了眼角。待老汉刚将锦帕重新叠好,她便伸手取过,藏入怀内。
“老将军,你的悲痛我们这些未亡人,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复仇的日子就快到了,那时咱们便不用再忍受这般的煎熬……”黑衣女子轻声叹道,最后一句,像是在说给老汉听,又似在对自己说话。
屋内沉默了良久,才听那女子又道:“好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依然每隔三天,便在胡同口的墙根处画上记号,相府内的事你不必再插手,上人已安排了其他更合适的人接手。你只须继续在晋阳蛰伏即可,待时机成熟,便是咱们一同了却这场噩梦之时。”
老汉闻言,身子微微一震,语带颤音的道了声:“老朽知道了”。
城北,官帽儿街上,此时已没了行人。
冷夜之中,街面上渐渐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霭。
“咯哒,咯哒……”一阵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马上一众骑士手中的火把,撕裂了这夜晚的宁静。
“快!快去禀报丞相,尉太保到了!”
丞相府外的高阶之上,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幕府门吏,远远听见马蹄声响,便急急从门房跑了出来凝目远望。
待看清远处那一行骑士中,当先那人粗壮的身形后,便急切的向身后的几名随从喝令通报,他则抬手正了正衣冠,束手侧立于阶前,恭候着那一行骑士的到来。
“吁——!”
只是转间之眼,这一行骑士便打马来到了相府门前。
最前面一匹马上,一名年逾五旬,身着皮铠、头顶胡盔的虬髯将领,猛的一勒马缰,嘴中轻喝一声,一个翻身便滚鞍下马,随后便大咧咧的将马缰绳甩给跑上前来的一名值门侍卫。
他身后的一众亲随,也几乎是同时翻身下马,却是立于马下一动不动,如同标枪一般站得笔直。
“恭迎太保!丞相和世子已等候多时了”,那名青袍小吏,立即谄笑着躬身上前,对这被称作尉太保的将领陪着小心道。
“嗯!他娘的!这贼老天,昨夜好一场大雪,弄得城里城外都是泥泞,马儿也跑不起速度,竟有劳丞相久候,快!前面引路!”尉太保声音粗豪爽直,一边大声笑骂着,一边大踏步便往丞相府中走去。
此人,也是当今大魏的名人:当朝太保、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尉景!
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令人敬畏的身份——大丞相高欢的亲姐夫!高丞相,自幼正是由他与其姐抚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