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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刘、尉二人,竟是要在这丞相府议事厅里大打出手。
一旁众人心中虽觉好笑,也都知道尉景私底下干的那些破事,可面上总归还是得拦着,哪能真的坐看二人血溅当场?
侯景眼疾手快,抬手把尉景的手腕往下一压,将他的拳头拦了下来,高澄抢步上前一把将尉景黑熊一般的壮硕身子抱住,不停劝解,孙腾则是起身将刘贵护在身后,也是不断开劝。
这刘、尉二人虽被三人隔着,却各自都在气头上,仍不肯善罢甘休,尤自踮着脚,隔着众人,互相用手指着对方谩骂。
原本还严肃和睦的议事厅里,顿时一片乱哄哄的景象。
“都住手!!”
随着一声暴喝声响起,方才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蔡俊猛的起身走到人群面前,面沉似水,伸手指着刘、尉二人的鼻子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万景刚刚死里逃生,洛阳已经在厉兵秣马,朝局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你们却在这里像个泼妇一般骂街!!成何体统?!对得起你们身上的这身官袍吗?!你们想想,丞相今日将我等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刘、尉二人仍尤自不甘心的怒视对峙着,蔡俊遂大步上前,左右各一下,将二人往后推开数步,冷着脸喝道:“贵珍,士真!二位加起来也都是快百岁的人了,闹什么闹!都归坐吧,早春气燥,喝点茶,消消火!咱们还是接着议正事。”
见这位刚刚遭到洛阳贬谪的济州剌史两度开口相劝,刘、尉二人不敢不听,互瞪了一眼,各自气鼓鼓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一语不发的端起面前的茶盏猛灌了起来。
为何这蔡俊发话,竟有如此威信?
因为这蔡俊不仅是高丞相旧友,其才华更得倚重,与司马子如、慕容绍宗并称为“幕府三杰”。即便在高党之内,也是一等一举足轻重的人物。
在高丞相起兵创业的过程中,蔡俊可谓是居功至伟,他有勇有谋,早年追随高丞相一起举兵起事,正是在他的帮助下,高丞相才得以顺利从尔朱氏手中“骗”到了二十万六镇鲜卑,奠定了高氏一党逐鹿天下的资本。
此后十余年,他始终追随在高丞相身边,与他一起转战中原,共历大小百余战,屡立战功,却从不居功,实可谓是高丞相身边为数不多的生死之交与臂助。
正因为如此,高丞相问鼎天下后,便亲自上表天子,拜蔡俊为济州刺史,将看守大魏粮仓的重任交予到他手中。
蔡俊上任后,有感济州田土侵占严重,遂用重典,严惩各郡豪强恶霸,凡欺民占田、横行乡里者,一经查实,一律从严从重惩处;不仅如此,他还使用各种手段与计谋,或引诱、或胁迫、或欺骗,从当地大大小小的世家贵戚们手中收聚钱财,然后又用这些钱财,分化、瓦解、处置他们在济州各地府衙内安插的关系网,等于是用他们的钱,刨他们的根!这引起了当地豪强贵戚们的极大恐慌。
去岁初,在大、小三十余族鲜卑贵戚的不断“活动”下,天子元修终于绕开丞相府,直接下旨,以“牧民不力”的欲加之罪,罢去了蔡俊的济州剌史之职,将其贬谪到相邻的兖州任事。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高丞相。
他亲自上表,力保蔡俊,请天子收回成命。
怎奈此时元修已存了收复皇权、拉拢鲜卑贵戚对抗高党的心思,竟一反常态,硬是咬着牙当庭驳了高丞相的面子。
紧接着,元修更是直接下旨任命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的骠骑大将军贾显智为新任济州刺史,责令其立即挑选亲信,火速赶赴济州赴任。
这招不可谓不“阴狠”,因为这贾显智曾经也是高党一员,而且与高丞相、蔡俊等都是旧友,只是后来时移势异,贾显智在其兄贾显度的逼迫下,与高丞相分道扬镳,站在了天子这边。
元修任命他去接替蔡俊,实际是给高丞相出了一道难题:面对旧友,你怎么办?让出济州,那断无可能;可抗旨明拒,又会遗人口拾。
据闻,这道圣旨一发,济州豪门贵戚是纷纷奔走相告、击节而庆,就连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一时竟也是收敛了许多,只想熬到这位新任剌史到衙后,再去那些穷棒子身上找回旧账。
却未料,就在贾显智还未出京之时,丞相府一道密令便已发至正在阳平郡驻扎的娄王妃亲弟、东道大都督、领军将军、濮阳郡公娄昭手中:着他率本部万余骑鲜卑武卫军,星夜赶往济州整军演武,以待校阅。
娄昭接令后,心领神会,随即调拔大军,兵分数路,竟是一夜之间在济州设了六处演武场,将通往济州的各条官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等贾显智领着数百名亲兵和一应属官文吏,打着钦使旗牌,耀武扬威的行至济北时,在官道上等着他的,早已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营盘,还有那位领着手下虎狼之师,在路中间胯马横刀的天下名将娄昭了。
这贾显智倒也是个识眼色的,当下便明白了高丞相的意思,立即是调马便走,退至距济北数十里之外的兖州东乡住下,将行在设在了当地府衙,上表皇帝,哭诉遭遇。
元修见奏大怒,着钦使快马传旨,向高丞相质问娄昭此举何意,却被高丞相轻描淡写的一句“练兵!”,给怼了回去。
于是,兀自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的元修,只好再次下旨,令贾显智原地待命,遥领济州,时刻准备着:只待娄昭演兵结束,便立即前往济州走马上任。
于是,这个大小官员差役一应俱全的新任济州刺史府衙,便极为尴尬的在济隔壁的兖州境内,这个鸟不拉屎的东乡地盘上开张了。
这可愁坏了兖州的大小官员们。
一州之内,竟有两处刺史衙门,虽说其中一个是邻州的,可那也是堂堂刺史不是?每日的酒肉供应、随情招待却是一点也不敢马虎。
这贾显智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他不敢得罪高丞相,也不愿得罪洛阳那位脾气暴虐的天子,可更拧不过前面枪杆子很硬的娄昭,一番苦思之后,想出了个对策。
于是,他便奉旨在兖州大张旗鼓的摆开了刺史的排场,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一开始他还只是受理处置一些和济州相关的兖州案情,后来索性便直接插手兖州当地事务了。
不仅如此,他还动不动便拉出刺史仪仗,巡视周边,对沿途的兖州官吏稍有不满,便是斥责打骂,将一个武人形象演绎得生动无比,就连每月前来给他送抚情给养的兖州官吏,都没少挨他的巴掌。
数月下来,去“东乡抚情”竟成了兖州官场上整人的一种手段了。
于是,兖州大小官员,只要是有上表资格的,便整日接连不断的表奏洛阳,泣血恳请天子下恩旨,将贾显智这尊大神请出兖州。
初时,元修还偶尔去信对兖州官员安抚两句,后来便干脆告诉中书省:旦凡兖州奏表,若非造反谋逆这等大事,就不必再拿给他看了。
而比兖州官员更加郁闷的,则是那些眼巴巴盼了数月的济州豪强们。
在苦等无果之后,这些胆大包天的鲜卑贵戚竟暗谋毒计,假借济河水匪之名,在秋收之际,纵火焚烧了济州境内数十万亩良田,终至济州十万饥民北上。
其实,事发前,蔡俊是知道消息的,但他思忖良久,还是选择了放任。默默收拾好行装,只身离开济州,住进了晋阳丞相府。
这看似是他向皇帝服软,实则是故意卖出一个空门留给济州的豪强,为的就是让他们敢于把事情搞大。等事情大到连元修也找不到借口的时候,他和高丞相便可明正言顺的一举尽灭了这些济州豪门,以除掣肘。
后来的事情,果如他所设计的一般。
最不服管教的十二家豪强被大都督娄昭奉丞相令尽数抄家灭门。
当上千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之后,济州终于再没有豪强能与蔡俊对抗了。
同样被这场血腥雷霆震慑到的,还有那位远在东乡,一直在等候上任的济州新任刺史贾显智。
就在前不久,他向天子上书,对蔡俊大加称赞,并为其鸣冤,称其政令通达、惩恶护民、司粮有方;并泣奏自己多年为国操劳、积劳成疾,已不堪驱牧,恳求陛下准其荣养云云。总之便是一话:这东乡,老子是呆不下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甬者——那位原济州刺史蔡大人,此时却正悠哉游哉的端坐在丞相府的密室之中,一边吹着面前杯中的茶沫儿,一边饶有深意的看着刚刚罢战的刘贵和尉景二人,缓缓解劝道:“都是老弟兄了,刀里火里一起走过来的,急什么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