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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高洋闻言如遭雷击，双目泛红：“我猜的一定是错的，我从来都猜不准！那人没理由会杀他，他只是个没本事的小胖子啊！翁翁，我求求您，您就别逗我了，突骑可是已然也被您救下？”
怪老头儿神色有些黯然，不发一言，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高洋。
良久，怪老头儿才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微微阖上双目，喃喃沉声自语道：“世间万般难，不过‘断舍离’……”
“那孩子……可惜了！小子，你记住，若是他生前有所托付，你今生当谨记奉行，或许今后心念再起之时，你会好过一些。”
这是高洋自翻过青铜门后，第一次明确得知高突骑的死讯。
他早已泪如雨下，无声的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袍，身子瑟瑟颤抖。一旁的春儿见状，也只得面含悲色的轻轻搂住他，无言安慰。
“嗯——”
怪老头儿长叹一声，声音低沉的道：“小子，你也不必如此，那孩子为人侠义，为救你而死，的确可惜可敬，可你方才也在梦中经历过一世，对福祸相倚自有体悟，你又怎知早离这尘世，于他而言究竟是祸还是福呢？”
怪老头儿这一说，倒把高洋给听愣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容颜枯朽、有些邋遢的怪老头，小小的眸子里泪光闪动。
怪老头儿没有看他，目光看向前方，声音依然平缓的道：“世间生死皆有定数，天地自有其道，生灵自有其命，他是这般，我等也尽皆如此。观星河之浩瀚，方始知天之大不知几何；悉天道之缥缈，方才晓阴阳轮回莫测！世间万物，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生死离别，又焉知祸福？这人生一世，最重要的，便是活在当下。老夫知道，眼下对你说这些，你尚难明晰。不过无妨，不懂则记，他日机缘到了，自会明悟。”
“翁翁可知那袭击我的突厥人，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何要来我王府杀人？”
高洋咬牙切齿的问出了这个在他心中憋了很久的问题。
“老夫不知。”
怪老头儿摇了摇头：“不过，老夫却可以断定，那名被你所杀之人，一定有着高贵的身份。”
说罢，怪老头儿自长袍下取出那柄高洋夺来的西域弯刀，以指尖轻击刀身，传出悠扬闷响，然后又将刀身翻转刀刃朝上，指着刃口处的锋芒，又拿起对高洋道：
“此刀煅工堪称佳品，与我大魏的百炼刀相比，还尤胜一筹。此刀刀锋微青，其内定有合金；刀身韧而不虚，煅之有方；击之传音沉闷，似金非金；刀刃百击无损，宛若如新，能铸出此等宝刀的材料，老夫平生仅见过一种！”
“是什么？”
“九天玄铁！”
“九天……玄铁？！”高洋瞪大了双眼惊呼出声：“您莫非是说，天上掉下来的铁？”
“嗯！”怪老头儿点了点头。
“这怎么看也都是把普通弯刀，也不像是什么仙家法宝啊？九天之上掉下的就是这玩意儿？”
高洋有些怀疑的看看那把弯刀，又看看面前这怪老头儿，很是担心自己会再次被他忽悠。
“嘿嘿”
怪老头儿却是咧嘴一笑，目光中隐有得色，好像在说：老夫就喜欢看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眉毛抬了抬道：“这天外陨铁的确来自天上，却绝非是什么仙家法宝，具体是什么，老夫其实也并不甚清楚，只是有一个推测，老夫怀疑这陨铁可能是九天星陨所化。”
“星陨之物？”高洋睁大双眼，有些迟疑的探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把弯刀，又向头顶指了指，试探道：“您是说，这什么陨铁是天上的星辰？”
“嗯！极有可能！”
怪老头儿肃声道：“所以老夫才说，这弯刀的主人，身份定不简单。”
说罢，怪老头儿又从袍下取出另一把弯刀，将两把刀都交给了高洋，对他道：“这是老夫从那突厥人身边替你取回的，这两把刀材质相同，应该是一对，你且收好了。”
见高洋将这对弯刀接了过去，怪老头伸了个懒腰，讪讪的道：“你个臭小子，倒是聪明伶俐，老夫我喜欢！不过回想第一次见你时，老夫可是差点被你吓了一跳。”
怪老头儿的话头转折得太快，高洋一时没反应过来。
怪老头儿看了旁边的春儿一眼道：“那日，老夫救下了这女娃娃后，心中着实不解，你的母亲娄丫头怎么会对这么个乖巧的小女娃，下手如此绝情？当晚，老夫便潜入王府，想打探些消息。却没想到，竟无意中发现了你这娃娃，居然独自一人夜游后园。老夫本想隐身观瞧一下你，未料竟被你发现了！说实话，当时你小子的那一眼，可是把老夫吓得不轻，要知道，若非老夫愿意，这世间怕是没人能窥破老夫的行藏。”
说到这里，怪老头儿有些嗔怪的看了高洋一眼，继续道：“本来老夫是害怕当时出来吓着你，却没想到你这臭小子，嘴里念念叨叨，暴露了老夫的藏身地不说，还一个雪团子打了过来。嗯——害得老夫只能罢手。也是那一次，老夫才注意到你。你小子，很不一般！”
“啊？！”
高洋惊得张大了嘴巴，看向怪老头喃喃道：“原来……那日在后园之中的妖怪，便是翁翁您？”
“你……你说谁是妖怪！”
听了高洋的话，怪老头气得连胡子无风自动。
高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起身郑重的向着怪老头儿一拜道：“那日是小子无礼，惊扰了翁翁，小子给您赔罪啦！”
“嗯！得啦！这事啊，老夫跟你就算揭过了！”
怪老头吧唧着嘴，大咧咧的挥了一下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
高洋眼珠转了转，有些揶揄的对怪老头儿道：“哦，我明白了。那日我无意中惊吓到了翁翁，于是翁翁您就于次日潜入我屋中，趁我入睡之际来吓我一次，翁翁，您可真小气呀！”
“嗯？你胡说！老夫这把年纪，岂会与你一个娃娃计较！那日你心神耗费过甚，老夫是担心你，想去看看你，休要误会了老夫的好意。”
怪老头儿板起脸，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对了，那日我在屋中闻到一股好闻的淡香，然后便睡了过去，可是翁翁的手段？”
“你居然还能闻出淡香？”怪老头儿诧异的瞪着高洋道：“老夫所制的‘浮生散’，无色无味，可引人入梦，寻常人根本无法辨识，你竟能闻出？”
高洋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在地下冰宫和方才白玉屏风之前，都曾闻到过这种香味！”
“嗯！不错！不错！老夫对你越来越稀罕了！”
怪老头儿听了他这话，连声叫好，见高洋面有不解，便点指着他笑道：“小崽子，你还真以为，让那西域人光着身子跑上两步，便能将他冻死？要不是这‘浮生散’催其气脉、惑其心智，令其短时间内行止颠狂，透支了其体力，以那人的体魄、功力，又怎生能被你轻易索了命去？”
“啊？难怪他自入了冰宫之后，便表现得愚蠢至极，原来竟是这般？！”
说罢，高洋又再次跪下，向怪老头儿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多谢翁翁救命之恩！小子懵懂，此前还险些在冰宫之中伤了翁翁，小子给您赔罪了！”
“嗯！行啦！行啦！”
怪老头儿额上皱纹一抬，颇为受用的虚抬了一下手臂埋怨道：“你这小崽子礼数忒多了点儿！老夫这一世救过的人不知凡几，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那老夫便是坐着等人排队磕头，都得等到老死……”
怪老头儿这番话，却是把高洋和春儿都给逗乐了。
不过高洋却是顺着刚才的话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禁好奇的问道：“翁翁，可是在冰宫之中，那‘浮生散’我也闻到了啊，为何我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