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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叔生怕自己失足掉进海里,紧抱住一块箭石,叫道:“胡仔啊,还是你阿叔我平时善事做太多积了大德,才使得吉人自有天象,你个滥仔这次跟住我,算是捡了条命回来,这是渔主先师和妈祖娘娘保佑,海上过龙兵了。”
我以前在福建,也曾听说有南海“过龙兵”之事,与海市、海滋等现象都是海上难得一见的奇观,那是指鲸鱼或海龟集结成群,鲸脊龟甲浮水而出,在海面遥望,蔚为壮观,渔民们认为过龙兵的现象征兆不同,过鲸群龟群都是吉兆,而过大量海鱼浮水过海,则是海产欠收,海难将至的灾难预兆。
其实“过龙兵”的现象,都是海底产生巨变,引起的海中水族成群迁徙,可能正是珊瑚螺旋中海气龙火消失,“归墟”里的龟群才浮水远遁,恰好将我们赖以漂浮的神木托了上来,以前我和胖子在草原和大漠之间的百眼窟,曾见过地底龟甲遍布,那片“龟葬”中海气变幻如同鬼市,产生了一片灰色的古迹,现在想来,百眼窟鬼市幻布中,一幕幕变换陆离的诡异情形,正是“归墟”中的古墓,珊瑚螺旋海域早在千百年前,一定也发生过若干次“过龙兵”的龟群迁徙奇观,不过当年从归墟中逃走的海龟,早都埋骨在百眼黄泉的“龟眠地”中了。
明叔让众人抓紧时机,抄刀再次去剁鲛姥的死体,我见事情有了转机,想到阮黑和多玲师徒的性命,都留在了这“南龙”余脉的尽头,心中好一阵失落,突然感到全身乏力,觉得脚下站都站不稳了,便顺势坐在了木头上,手刚碰到楗木,木块箭石就纷纷掉进水里,我低头一看,木身上裂纹正加深扩张,不禁立时打个冷颤:“糟了,这截古木在幽灵岛下饱受海水冲击,最是脆弱不堪,看样子很快就要肢离破碎,大祸临头了。”还来不及提醒其余的人,漂浮在海中的楗木就已经开始解体了。
漂浮在珊瑚螺旋海面上的楗木,在海眼中千万年不枯不朽,全仗海中生气维持,如今离了归墟,又接连遭受几次重创,满是鳞纹的树皮,以及嵌入其中的箭石开始纷纷脱落剥离,鲛姥的尸体被海波冲动,也自缓缓从楗木上脱离开来,残破的半截神木随波逐流在海上飘荡。
我们眼见这艘粗大的天然“独木船”,在海上撑不了多久便会被洋流击碎,但在繁星似锦的夜空下,四顾皆是茫茫无尽的海水,众人全都无可奈何,事到如今,也只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了。
我望着身边起伏的龟群正在苦思对策,忽见不远处的龟背上好似负了个人,那人身穿带有黄色标识的潜水衣,在海面上颇为醒目,一头长发批散开来,正是落入归墟的多玲,她趴在龟背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巨龟随着洋流浮动,忽又沉入海中,多玲的身体立刻被海水冲在一旁。
她可能是从神木上摔下去之后竟得不死,凭着蛋民精熟的水性,在乱流中拽住了从归墟中逃蹿出的巨龟,这才得以回到海面,看到多玲从龟背落入海里,正从楗木旁边漂过,我来不及细想,赶紧招呼古猜一声,就一步蹿到木头尾端,拽住一片箭石跳进水里,将多铃的头发扯住,这时古猜等人也已赶到,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多玲托上了木头。
我扒住箭石爬上楗木,只见shirley杨正在全力施救,多玲面如白纸,神智不醒,但经过抢救,总算吐出几口海水,有了一丝活气。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看了看古猜,他正对着东面磕头,好象是在感谢阮黑在天有灵,保得多玲死里逃生,又象是在膜拜蛋民的祖师爷,胖子将他拽了起来:“别拿脑袋撞木头,你小子还嫌它沉得不够快是怎么着?谢天谢地全是瞎扯,死亡不属于无产阶级,当年我在山里倒斗……”
在海上最忌提及“翻、倒、沉”之类的字眼,胖子话音未落,就被明叔按住了嘴:“肥仔,大伙都要被你害死了,欺山莫欺水,这种有忌讳的话也敢乱讲!”
胖子火冒三丈,正待痛斥明叔这个老反动学术权威的荒谬观点,可这时,众人都觉得脚下猛然松动,一时间全都东倒西歪,站立不定,脚下的木身不断开裂散落,我叫声不好,刚才还以为这截烂木桩子,至少能在海上漂个把时辰,但现在看来它马上就要分家了。
这时群龟已潜入海底不知了去向,海面上空空荡荡的渺无一物,一个浪头打来,“楗木”浮出海面的这一部分顿时被击得粉碎,众人纷纷落水,只好随手去抓散落的木头,但南海鲨鱼极多,就算侥幸不会遇到恶鲨,这般浸在冰冷的海水中,又能维持多久?
我身上背着沉重的铜镜,连抓了几块木板,却都是朽烂松散,难以承人,只好拉开了肩头的救生栓,一个小型救生气囊旋即充满了气体,忽高忽低的浮在海面上,正是叫苦不迭之际,忽听shirley杨招呼我道:“老胡,你们快看,有船!”
我以为听错了,“珊瑚螺旋”海域哪会有船?但这时胖子等人也纷纷在海面上大叫大嚷,好象众人真的发现了船只,我定睛一看,却并非是外来的船只,原来“楗木”最顶端,虽然没有通道,但内部也被挖空了,里面都是些希奇古怪的陪葬品,楗木碎裂之后,便散落开来漂在海水中,其中竟然藏了一艘完整的古船,这船底浅桅短,船身椭圆,似乎是给海底亡灵,准备的殉葬品,拿我们的话将,这艘船是件“明器”。
海波涌动之中,我们一时看不清楚这船是怎么回事,但这时候好不容易有根救命稻草,别说船是“明器”,就算是艘鬼船,也只有先爬上去再说了,惟恐若稍有迟疑,一旦海面上浪涌幅度增大,众人顷刻就会被波浪冲散。
我连忙抖擞精神,游向船边,到了近处才看明白,原来这艘船的船底,是用一只巨龟的骨甲制成,大小差不多能比普通的救生艇大上一号,容纳五六个人没什么问题,船中只有一个进不去人的浅舱,里面装了些珊瑚一类的陪葬品,因为是给死人用的,所以没有任何实用的东西,舟中以鲸皮为帆,鲛筋做缆,比起普通的木船,这近乎化石的龟甲鲸骨之舟能历久如新,至今还能使用,但这艘古船就如同是个虚有其表的模型,若遇狂风巨浪,必定葬身海底。
可我们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相助着陆续上了“冥船”,躺在龟甲上连吁带喘,谁也没力气再动了,现在不是海上的风季,海眼中南龙凝结的海气一消,十有八九不会再象来时那般提心吊胆了,只要妈祖保佑没有飓风狂澜,我们栖身在这一叶孤舟之上,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落在海里喂鲨鱼了。
船中的多玲依然昏迷不醒,其余的人都有些累脱了力,都疲惫不堪地闭目沉睡,此刻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想睁眼,我两只眼皮打架,也跟着迷糊了一两个小时,脑中还依稀在想“搬山填海术”的细节,苦苦思索如何利用搬山道人的方术,在没水没粮的情况下,把这艘骨甲船驶回珊瑚庙岛。
后半夜腹中饥火难耐,醒过来看到shirley杨不知什么时候也已醒了,斜依在鲸骨桅干上凝视着星空,我也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出了会儿神,这次出海的经历在脑中一一闪过,心怀有感,忍不住对shirley杨说道:“当初也知道珊瑚螺旋海域凶险莫测,可竟然还是头脑一热就来来,现在落到这般光景,空有满船价值连城的青头,却换不来一壶清水半块干粮,回头想想,咱们那时大概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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