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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未婚妻”的口, 往后应隐的酒,都顺理成章地由他代了。
商邵很少喝过这么多白的,更别说几种酒混起来喝。他当然也有应酬, 但到了他的地位, 已经由不得别人劝酒, 喝多喝少全凭他心情,至于各种酒会沙龙上的往来,有一张上流社会的皮子在, 更是一个个都端得风度翩翩,喝得急一点都怕有失风雅, 让这位太子爷轻看。
今天这场酒注定不同。剧组就是江湖,就是帮派,这一桌人, 个个都浮滑得如江河鱼龙, 有一百种说辞来劝酒。
罗思量说:“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商邵喝了, 自己一杯,应隐的一杯。
老傅说:“好事得成双,再来一杯!”
商邵又喝了, 仍是自己一杯,应隐的一杯。
美指田纳西续上:“商先生大年夜还不远万里来探班, 这份情, 感天动地!可歌可泣!来!为了这份感动,我提议我们大家一起来敬一杯!”
商邵:“……”
转眼间,已不知喝了三两还是半斤,红酒至少半瓶,威士忌掺杂着,已计算不清了。他们也不讲究酒具器形, 更无所谓醒不醒酒,都倒一只玻璃杯里。酒都是好酒,这么喝说糟蹋,倒也不糟蹋,毕竟个个都很尽兴。
喝至三巡,都调转枪头转向栗山。栗山老神在在,一小半杯白酒十分经喝,让众人去忽悠庄缇文去:“庄小姐是我老板,明天能不能放假,那得看她的。”
只言片语就把矛头转到了缇文身上。缇文哪见过这仗势,护着酒杯可怜兮兮地看向商邵。一会儿想,他才是真老板,你们喝他去,一会儿想,表哥表哥,救我救我。
商邵哪能救她,自斟自饮一杯浓茶消酒,微微颔首,把她清场前那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还给了她。
缇文在桌子底下踢姜特一脚。这人一晚上都沉默寡言,锯嘴葫芦般,脸上看不穿心事。他跟着一群异乡人过新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还没融入的不自在。
缇文祸水东引,先爽快地干了一杯,继而道:“你们灌姜特,他没人护,灌倒了明天一样放假。”
她毕竟担着出品人和总制片的名头,又看得出来是栗山放到心上的后辈,这么一说,其余人有了台阶,果然又争先恐后去找姜特喝。
姜特真是个闷的,半句话都不多说,敬什么喝什么。喝多了,还笔直地坐着,面上不显,由着这指导那指导的来给他说道理。一个圈着他肩,要他红了以后勿忘初心,一个拍着他背,语重心长道花花世界不好混;一个拉过椅子挨他身前,把自己从业以来教过的学生、拿过的奖历数一遍,涕泪横流,一个对他抱头痛哭,叫他哥们儿兄弟。
如此闹哄哄了一个小时,隔壁几栋的职工们也乌泱泱来敬酒了,一波一波的,直敬了十来杯。
没人记得时间,也不知是谁先打起了拍子,一帮人开始合着声唱《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栗导一起来!”
栗山没被他们架起来,但苍老的手轻轻在桌上合着拍子,脸上也有醉意了,浮出半梦的笑意。
唱着歌,推开门,到了雪地里。在屋里酒酣耳热的,出来一吹风,不见清醒,一双双眼反更见迷离。旷阔雪谷中,夜色甚浓,歌声嘹亮,但实在算不上好听,乱糟糟的,惹得阿恰布的村民出来看笑话。
哈萨克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听见这样的热闹,这夜晚便注定不能随随便便过了。音响连着唱片机被搬到屋檐下,放的是他们民族的流行乐,听不懂,但旋律明朗动感。
他们教起剧组跳舞。
俊仪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看到应隐被阿恰布的女人拉着。她们要教她跳一种哈萨克的舞步,用俊仪的眼光看可真是太难了,但她们跳得很自如,虽然穿得臃肿,但头巾大衣裙子都绣着金线,在白雪下十分华丽。
“你跳,你跳。”她们示意应隐。
应隐回眸看了眼商邵,见他站着,一手拢在大衣口袋里,另一手散漫地夹着烟,目光似笑非笑,只凝在她身上。
她学现代舞的,这些舞步舞姿对她来说很简单,但她已很久没正经跳过,只在宴会上与男宾客们跳两支华尔兹。
“好,我跳。”应隐微微笑着,点一点头。
音乐恰好至下一首。
她跳得太轻盈,大衣的伞状衣摆随着旋转飞舞起来,如绿色玫瑰绽放,哈萨克妇人教她的耸肩摆胯,她也一一学了,恐怕自己学得不好,一边跳一边害羞地笑起来,摆手说:“不行不行,太久没跳。”
她的笑很明亮,明亮而生动,不像一个病人。商邵从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生动。想到几个小时前,她差一点在这片雪原陨落,想到吃完饭夜深人静,她还要避着人吞下两粒药片,他的指尖忽然感到钻心的疼痛。
没人肯放过她,都起哄,手拢嘴边喊道:“应老师,再来一个!”
应隐笑着推辞,被哈萨克妇人牵到空地上,月光拢着,她们带她,于是很多朵花绽放开来,金线秀的缠枝花在夜空下显得浓墨重彩。
跳着跳着,她边笑,边气喘吁吁,想到躁狂发作时,她在客厅里独自一人周而复始地挥鞭跳,眼泪不知不觉滑下来。那时汗水洒满地板,她滑倒,跟腱撕裂般剧痛,她低伏着身嚎啕大哭,为自己失控的精神与身体。
雪被人来人往地踩实,已变得很滑。应隐头晕目眩,脚下一滑,眼看着是要摔倒了,被商邵稳稳扶住。他右手有烟,虽然仓促地丢了,但还是条件反射地用左手去扶。
应隐扑倒在他怀里,右手揿在他掌心,被他托住。
欢闹中,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哼。她仰头,被商邵看见脸上晶莹泪痕。他伸出手,非常习惯性地替她抹掉:“以后要少哭。”
简简单单的一句,应隐鼻腔却蓦然酸楚,破涕为笑地“嗯”一声。
她终于发现商邵左手的领带,记起他的伤。
“俊仪没有带你去包扎?”她托起他那一只手,看见领带上隐约的血色。
“没告诉她,忘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应隐拆开他系得很紧的蝴蝶结,一圈一圈拆开。最后一层,商邵按住她的手:“别拆了。”
早就被血沾住,怕是要带着伤口一起撕裂。
心底的慌张到了脸上,应隐两只掌心都捧着领带与他手:“我带你去找医生,我们有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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