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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能通过中年儒生考校的学童却并不算多,许是因为他的考校有些偏的缘故。
“再考你一道。”
中年儒士抽出一张纸,纸上已有一行字——“拟汉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诏”。
在科举考试里,这属于第二场的范畴,诏诰表一道。
对于柳贺这个年龄段的学童来说,这属于超纲的范畴,却足以证明丁氏族学招生的严苛,毕竟通济社学眼下还在学《幼学琼林》、《三字经》等,丁氏族学的学童们却已需通读十三经了。
柳贺恰恰在前一日看过诏诰表判语等内容,孙夫子列的书单实在太广,即便他每天都读,依然只能挑出其中的重点,但柳贺如今记忆力惊人,任何篇目只要他读过两遍,内容就不在话下。
他提起笔,当场作了一篇举贤良的诏。
中年儒士将柳贺文章收起,内容未看全,对柳贺的字倒是挺满意,柳贺的字眼下火候还未到,但一笔一画足见用心之专。
丁氏族学建立未满百年,但丁氏兴学之风却自洪武年起,族中有少年神童,也有日日读书不辍最终成学者,可无论天赋如何,一个勤字,一个诚字却是读书必备的品质。
再去看柳贺所写的诏,虽文采不显,却也端正持谨,格式上丝毫不见错处。
中年儒士抚须道:“你的文章我也看了,还须再加磨练,但眼下你还未学时文,能写出这般文章已是不错。”
但中年儒士终究未告知柳贺究竟是否通过了丁氏族学的招考,只告知柳贺明日放榜,明日他便可知晓结果。
柳贺一脸平静地出了门,他号牌靠后,他考完后,广场上也有考生来问他考题为何,柳贺只是摇头,并未作答。
但在旁人眼中,他神色里的平静就是郁闷,至于考完后轻飘飘的脚步,则是脚步虚浮,显然已经大受打击了。
……
趁着天色还没黑,柳贺打算乘车返回家中,虽说在府城住一晚更加方便,可来回一趟的路费要比住客栈贵多了,权衡之下柳贺还是决定省点钱。
正出了丁家族学的大门,往码头方向赶去时,柳贺竟撞上了一个熟人。
此人正是楚贤。
楚贤看到柳贺的一瞬也有些讶异,他只在退亲当日见了柳贺一面,却不曾想,距那次会面还不满一年,柳贺已长得如此高大。
柳贺并不知,如今楚家已在这条街上住下,毕竟楚贤已是举人,虽难中进士,可领个教谕学正的职位却并不难,住在村中于他而言自然偏了些。
在楚贤看来,柳贺出现在这里,恐怕是打听到了他家的住址,特意上门来要挟了。
楚贤的女儿与柳贺定过亲,但他眼下已将女儿许了本地一户望族,若是柳贺将两家定亲之事公之于众,他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贤侄这是进城找活计吗?”楚贤笑道,“自信之仁兄去后,我与贤侄是许久未见了。”
信之是柳信的字。
“伯父。”虽然不想和楚贤打交道,柳贺还是恭恭敬敬问候了一声,“今日丁氏族学招考,小侄也来试一试。”
“哦,是吗?”楚贤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半晌,他问柳贺,“贤侄家中若是困难,可与伯父细说,我与你父几十年的交情,不必瞒着。”
楚贤当然不信柳贺真是来考丁氏族学的。
柳信还在时,楚贤与他交情颇深,自是清楚柳信的本事,楚贤去柳家退亲时,为了防止欺少年穷的事发生,他也曾试探过柳贺的学问,真可以用不学无术来形容。
何况丁氏族学不在这一条街上,跑到楚家这条巷实则是绕了远路。
柳贺自然是说家中没有困难,哪怕有困难,让他找楚贤帮忙也不可能,可楚贤却表现得更加热情,甚至派了家中仆役领着柳贺去城中店铺找一份伙计的活儿。
楚贤说话时,柳贺也在观察着对方,却见楚贤脸上有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柳贺好不容易才脱身,他虽不清楚楚贤内心真实的想法,却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毕竟楚贤自己做过贼,就把旁人都当成贼。
回家之后,柳贺也未与纪娘子细说,说了他娘恐怕又会伤心。
第二日,柳贺去丁氏族学看榜。
去年丁氏族学一共录了十一人,今年人数却陡然升至二十人,考中的自是一脸欢喜雀跃,未考中的则一脸沮丧。
柳贺自上往下看,在第十七名那一行上,赫然看到了七十七号、丹徒县下河村柳贺的信息。
他不由攥紧了手指。
终于,可以开始他考科举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