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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人,张相可确定留下了?”
“柳大人,朝政不可一日无张相,你定要替我等好好劝他老人家。”
“张相……”
柳贺入内时,便有许多官员认出了他,不过这些官员大多没有进入张府大门的资格,见门子先邀了柳贺进去,他们也只能让柳贺提醒苦留张居正,最好柳贺能在劝说是报出他们的名字,这样才不辜负他们在张府门前站岗,站到两腿都发酸。
可柳贺此时已经没有了与他们周旋的心思,只得苦笑一声:“各位大人,且容下官先回府吧。”
有眼神敏锐的官员自是看到了柳贺下巴上的伤口,他们左右看了一眼,都不知柳贺究竟与张居正说了什么,才致张相发了那般大的火。
“莫不是张相执意回乡守制……”
“张相就那般轻言放弃?”
看张居正这几日的表现,也不像非要回乡守制的样子。
那柳贺是为何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众官员望着柳贺的身影,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从张居□□上归来后,柳贺并未立即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詹事府。
詹事府距离翰林院不远,只隔了一条马路,不过翰林院一边靠着长安门,詹事府却在玉河中桥附近,正对面是会同馆和上林苑监,柳贺在詹事府中也有一处办公之所,不过他日常都在翰林院这边,并不常去詹事府。
他心中已经料定此次劝说张居正失败了,吴中行与赵用贤的奏章恐怕不久之后就要递上去,具体如何应对,他需来找王锡爵先商量一二。
幸好今日王锡爵正在詹事府,见得柳贺官袍已是灰扑扑,额上还沾着汗,他便猜出柳贺去做了什么。
吴中行与赵用贤的奏章,强抢过来是不可能的,这种事只能拦一回,若是次次都拦,他们怒火无处发泄,日后恐怕会导致更大的弊端。
“詹事与通政使可相熟?”
柳贺想着,若是能将吴赵二人的奏折自通政司拦下,并非叫这奏章被退回去,而是缓上两日再说。
王锡爵摇了摇头:“若是诸、陶二位学士在时,恐怕倒是可以递话。”
通政使倪光荐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而嘉靖三十五年这一科,状元诸大绶、榜眼陶大临与探花金达皆已不在人世,其余官员中,与柳贺有些交情的只有孙鑨,只是孙鑨如今也不在朝,托他递话时间也赶不及。
通政司中,右参议杜其骄是隆庆二年进士,倒是看他能不能帮忙拦上一拦。
“泽远也不必苦恼。”王锡爵倒了一杯茶给柳贺,“你已是尽了全力了。”
“我也未做什么。”柳贺叹道,“你我在此尽力也无用,还是要看恩师。”
柳贺决定还是去劝一劝赵用贤与吴中行,先将申时行给拉上,柳贺和吴中行走得近一些,申时行和赵用贤都是苏州府人,关系也比旁人更亲近一些。
不过柳贺去礼部找申时行时,申时行并不在。
……
这一番跑动下来,这一日已是过去了,翰林院中仍是风平浪静,吴中行与赵用贤似都收敛了怒色,柳贺从他们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临近放衙时,吴中行来找柳贺,见了柳贺下巴上的伤口,他垂眸叹道:“泽远,我行事如何便由我一人担负便是,你又何苦掺进去?”
柳贺道:“若是旁人我可以不管,可若你和元卿兄有事,我是无论如何也要管的。”
“泽远你就是心软。”吴中行道,“子畏兄之事不也与你无干么?你远在扬州,却仍心系着京中,若非实在愤懑不已,我也不愿令你为难。”
柳贺叹了口气:“我也知你心中所想,你与汝师兄要说的话,我已在恩师那边说过了。”
刘台的事他倒是劝住了张居正,可夺情这件事,他心里是一丝把握也无。
相反,此刻柳贺心中所想的也不仅是夺情一事,而是张居正对他所说的。
他心想,张居正之所以让他保持距离,恐怕也是在等这一句。
柳贺觉得,他回京之后或许太散漫了些,该支棱的地方还是得先支棱起来啊。
待到放衙,柳贺才发现,他明明上门去劝张居正回乡守制的,结果到了朝中一些官员口中,竟是他柳泽远这个门生苦苦恳求张相留朝,然而张居正执意回乡,气得将柳泽远下巴砸破了。
柳贺:“……”
不得不说,谣言误人啊。
第二日柳贺去给天子授课,天子竟盯着他下巴瞧了许久:“柳先生当真上门去劝张先生了吗?”
柳贺苦笑道:“是上门了,但非如京中传闻所言。”
“那是如何?”
“陛下,陛下发下夺情诏,臣也不愿令陛下为难。”柳贺道,“然为父守孝是人之常情,君父之恩虽重,臣却觉得,臣等自幼苦读圣贤书,书中所教,是孝亦为政。臣为讲官时也是这般教导陛下,若臣教学生,自身却未能践诺,此事令臣……为难。”
天子已不是三年前那般懵懂,听了柳贺之言,他也沉思了片刻。
柳贺并非在天子面前打张居正的小报告,他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罢了。
张居正其实不是不能走,但天子与太后却觉得他不能走,因而一封诏书一封诏书地下,后世或许评价张居正恋栈权势,但在柳贺看来,张居正恋栈权势是一方面,如今的天子与太后也确实离不得他。
当初高拱在朝时,太后心忧他会架空天子,因而将高拱踢走,而眼下张居正若是归乡日久,太后也担心朝政离了他会一团乱,不让张居正走是合理需求。
但无论如何,太后不会错,天子不会错,极力挽留张居正的百官不会错,错的唯有恋栈权势、不忠不孝的张居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