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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朝时,后宫不得干政已写得明明白白,当今是因天子年幼,才致李太后在朝事上说得上话。
万历在历史上很是刻薄寡恩,李太后作为他的亲妈,品行上和万历很有相似之处,她虽常教天子要如何如何,可从历史上万历的所作所为看,她这教育着实没有落到实处。
他好歹是堂堂礼部尚书,考试也有些本事,可在李太后口中,他却仿佛是一不学无术之人一般。
礼部掌天下科考事,柳贺又曾任过天子的讲官,太后说起来也这般没有顾忌,可见平时究竟将他们这些大臣都看成了什么。
……
柳贺觉得,坑张四维这事张居正未必肯干,张居正除了问一句“汝人言否”,也在信中嘱托柳贺,小道不可取,柳贺若想日后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就必须走正道。
走小道者,与之成众者往往是小人,小人心目中惦记着阴谋诡计,便很难成就大事。
柳贺心想,他光明正大也得看面对的是谁,他处处光明正大,和他作对的人却在背地里放冷箭,这叫他该如何是好?
所以柳贺在给陈矩的信中,又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张居正性子刚硬,他又是天子从小到大的先生,情分不同于常人,张居正这罪己诏写下,倒好似他不信赖从小看到大的天子一般。
次辅张四维则是不同,张蒲州见识渊博,才学也是公认的出众,他是世家出身,为人处事更是卓绝于众人,在张居正病重的时候,张四维是写这罪己诏的最佳人选。
柳贺写这封信不为别的,就是希望陈矩能说动冯保。
对不起,他并非众人以为的那般心胸宽广,相反,他挺记仇的,尤其是那种无缘无故找上门的麻烦。
虽然张居正的麻烦和他没有什么关联,可陈矩已开过口了,柳贺就等于是扯进了这桩事中。
张居正的事也差不多是他的事。
张居正那边他也不多说了,张居正自己在办非常事时会采取非常手段,可他只希望柳贺这门生能堂堂正正立于朝堂。
无论是升官还是日后入阁,柳贺每一步都该走得令人信服。
“恩师实在高估我了。”柳贺叹道,“我可不是有仇不报的人。”
……
柳贺不知陈矩是怎么说动冯保的,他没有细问,但陈矩能在冯保眼皮子底下混成天子亲近的太监,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何况那日柳贺进京,陈矩不知具体时间,却仍是果断地将他请进了宫,这事一般人干不出来。
可陈矩那边还有后续,总结下来一句话——冯保果真找上张四维了。
张四维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可冯保问他,他既是张居正一手提携,如今张居正病重,张四维身为次辅,是否该为他这首辅分忧?
张四维敢说不吗?
不敢。
冯保又说,次辅大人觉得才学不够也无妨,翰林院中养着那么多翰林,不管由谁来写,才华横溢也好,字字庄重也罢,只要张四维署自己的名即可。
冯保为内相多年,威风朝廷官员大多是见过的,张四维也不敢得罪于他。
这烫手山芋便这般转到了张四维手中,便是太后想着,此事该由张居正来写才显得庄重,可冯保说,罪己诏是天子写给列祖列宗、写给天下万民的诏书,如何能由张居正一个病人来写?
这一是不敬先人,二是叫老朱家的列祖列宗见了,岂不是会想,莫非他老朱家已经无人可用,天子年纪轻轻便要下罪己诏,经手的臣工还是一重病之人?
太后本是迷信之人,一听冯保这般说便打消了念头。
柳贺听到这消息只想感慨,世界上的黑锅是恒定的,并不会消失,只不过由张居正转移到了张四维身上。
张四维接过撰写罪己诏的任务过后,柳贺又被张居正请至家中:“我原以为你能安分待着,你竟又耍起了小聪明。”
“恩师,弟子实在是气不过。”柳贺道,“此事又不是弟子报复他,实是他自作自受。”
何况张四维接了这活之后也没有立刻去写罪己诏,而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将申时行拉上。
于是,写罪己诏这事原先是张居正一人所为,经张四维这么一折腾,便成了内阁共同的意志。
那这罪己诏无论内容还是用词都是可斟酌的,申时行为人何其细心,又如何会犯哪怕一丁点错误?
这罪己诏全篇写下来,文采固然是出众的,可于“罪”的描述就要浅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