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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方才她撵人的一幕,意思是五千两也是小生意。
小姑娘心思也很明显,几乎是挂在脸上了,她看祢或一身简朴无华,年纪比她也大不了几岁,纵是有钱又能有多少,还能比先前那伙人多么。她突然对祢或口中的重金不感兴趣了,现在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好回去睡觉。
祢或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细长的指晃了晃。
小欧姑娘面露嫌弃,“一千两……”
“不,是一万两。”祢或手里盖着通宝钱庄印戳的银票一晃,小欧姑娘眼睛顿时变得亮闪闪的,至少比之前看到那几口箱子金银时还要闪亮,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愈发挣扎,犹豫不决,然而还没等她犹豫完,祢或补上了后面的致命一击,“金子,是万两黄金。”
空气中的气流似乎都随着这句话静默了一瞬,随后……
“爷爷,来大生意了。”
小欧姑娘嗷的嚎出一嗓子,效果堪比狮吼功,整座青庐山的栖鸟都要被她震得慌不择路乱飞,羽毛都不知道吓掉了几根。更惨的是原先已经被吓过两回的那群林鸟。听说家养的鸡受惊吓多了容易生不出蛋,鸟和鸡多少也有点血缘关系,不知道会不会不孕不育哟。
一嗓子嚎完,小欧姑娘人已经不见了,向上的山道上隐约可见一抹绯红色的影子在游移,没多久就蹿入了山中密林荫中不见。
一炷香之后,祢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山顶的青庐里,由此可见这一万金的分量。
“后生,你想要炼什么样的兵器,还是说你想铸剑?”青庐里,一个穿着汗衫的小老头嗒吧嗒吧抽着旱烟,吞云吐雾间看了祢或一眼,然后又耷拉下眼皮,拿着烟杆在厚实的木桌面敲了两下,那个区域都是被烧出来的焦黑斑点。
小老头身材干瘦,面上满是岁月雕琢的痕迹,比他的老人斑更值得注目的是那些不均衡分布在脸上手臂上乃至脖子上的坑坑洼洼的烫伤,一双手掌尽是厚厚的老茧,显得极为粗粝。乍看起来与那些饭后遛弯的小老头差不多,唯独那一双眼,比鹰还要锐利。
无疑,小老头就是名传天下的铸造大师欧冶。在他身后,小欧姑娘望着祢或跟前装着银票的小匣子眼睛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一副十足的财迷相。
一万两金子诶,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都能堆满一整间屋子了。
欧冶这么问是因为在他这里,铸造别的兵器和铸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价。他是号称天底下唯二厉害的铸造大师,但最擅长的是铸剑。这后生上门来求兵器,若是别的兵器,谈拢价钱就能够给铸炼,但若是剑……
“剑,老夫不铸。”欧冶捻着烟杆子,一吸一吐间,又是一股白烟升腾。他抬眼看向祢或,“后生,你既然来我青庐山,老夫的规矩你应该清楚,这一万金的生意老夫做不了。”
除了剑以外,他造的其他兵器就没有值这个价的。
祢或被拒绝了也没有气馁,青庐山的规矩她当然知道。如今偌大的翎朝只有两位公推技艺最精湛的大师,一位是那五年前锻造出兵器谱中位列十九的逐光的庄弈水,一位便是欧冶,二者齐名,习武之人谁不想拥有一件由他们所铸造的兵器。
五年前庄弈水锻造出逐光引得江湖震动,而原本专精于铸剑的欧冶却突然宣布不再铸剑,大开山门接兵器生意。谁也不知道欧冶为何如此突兀地做出决定,但这无疑对习武之人来说是极大的机会,五年间找上青庐山的人不计其数,现在江湖上至少有数十件欧冶之作。
以前大师之作量少,大师们往往十年磨一剑都不见得有出品出世,即使成了也只有世上最顶端的那些人能够拿到。这五年大师之作就跟下凡似的,不再是遥不可及了。
当然,欧冶这般开门做生意的做法也遭到了不少人的诟病,认为他已经堕落,不堪配大师之名。话虽是这么说,可这五年间来青庐山的人也没见变少。
欧冶拒绝的话一出,后面站着的小欧姑娘看起来比祢或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张嘴就要叫唤,被欧冶没好气地一眼给瞪回去了。
“欧大师,您先别忙着拒绝,且听在下一言。”祢或笑着把跟前的银票匣子往前推了推,“在下想请您铸造的不是一般的剑,而是能上兵器谱的名剑。”
这时屋舍那边走出来一名壮硕异常的中年汉子,也跟练过狮吼功似的,一句“开饭了”喊得四平八稳却震得树叶簌簌地往下落,可硬生生没能盖过祢或这一句平常之语。
欧冶一向平淡的眼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光。
“嘶。”小欧姑娘被祢或的语出惊人倒吸一口凉气,感到极为不可思议,差点跳了起来,“你还真敢说啊。”
她看着祢或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的稀奇事物,仿佛要从她的身上找出点什么东西来。一般人都说不出来求取一件能够上兵器谱的剑,在她眼前的怕不是个初出江湖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吧。
能上兵器谱的兵器是什么样的概念?
先说兵器谱,兵器谱并非是一本书,而是武道兴盛之始至今四百余年对天下神兵利器的一个排名,总序二十九,将四百余年来出现过的绝世神兵位列其中,逐一评价,定出名次。武道兴盛数百年以来,只有二十九件兵器能位列其上,可见其评定之严苛,纵使是当时铸造技艺最为精湛的大师都不敢夸口自己可以锻造出堪列兵器谱的兵器,百年来也不过出了一个庄弈水和一把逐光而已。
“后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沉默的欧冶终于说话,从见面开始就抽个不停的旱烟终于被冷落在一旁。欧冶的气势也变了,就像沉睡蛰伏的雄狮睁开了眼睛凝望着你。
“在下当然清楚。”祢或笑得从容,对上欧冶的目光也不闪不避,“欧大师铸剑技艺之高超,天底下若论第二就没有人能论第一,必定不会让在下失望。这一万金只是请欧大师出手的手艺费罢。”
这次装着银票的匣子直接被推到了欧冶面前,小欧姑娘看到那一摞印着通宝钱庄印记的银票,眼睛就粘在上面不动了,一颗心无比的火热。
但欧冶没动,她也不敢伸手。
听了这话,欧冶眼中的光明灭不定,他这时问了祢或一个莫名突兀的问题,“后生,你之前说你姓祢?”
“是,在下姓祢名或。”祢或答道。
“这可真是一个少见的姓氏啊。”欧冶感慨道,他深深地看了祢或一眼,继而拿起烟杆子又开始惬意地吞吐云雾,“这笔生意,老夫接了。今日你先回去,若有什么后续再通知你。”
语落事定,有了欧冶的亲自承诺,祢或心中稍定,起身郑重向欧冶行礼,“有劳大师,在下便静候大师佳音了。”
下山的时候,祢或是被那位喊“开饭了”的中年壮硕汉子一路相送的。青庐山上住着欧冶一家祖孙三代,中年汉子便是欧冶之子欧融,他身高奇异,足有九尺,配上浑身壮硕的肌肉,再加上雷打不动的面无表情,整个人往那一杵就是一尊门神,搁谁看到谁不心慌。
祢或观此人内息绵长有力,脚步轻盈仿若无声,便知此人定是一位高手。
“爷爷,爷爷,您终于想通了,愿意铸剑了,我好开心啊。”
祢或离开后,小欧姑娘拉着欧冶撒娇,虽然她很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但是爷爷愿意重新铸剑没有比这个更让她开心的事情了。从她有认知开始,她的爷爷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铸剑大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五年前爷爷宣布再不铸剑,她百般撒泼打滚爷爷也不肯告诉她缘由,也不愿意改变心意,让她不仅失落更是遗憾。
“开心?”欧冶没好气地瞪了自个孙女一眼,捏了捏她的脸蛋,“也不知道咱们家是怎怎么养出你这个财迷的,见到银子就放人家上山了?”
话虽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什么责备之意。
“爷爷可不能乱说,之前来过的那谁巨什么门的门主,他可是出五千两诶,孙女我也不是没有放他上来么?就在刚刚那个人来之后不久,那门主又带人来了,我也把他赶走了。”小欧姑娘不承认自己财迷,觉得自己很有原则,“大奸大恶之人不铸器,孙女我可是有好好记着的。”
“爹爹,您回来了。”这时小欧姑娘看到了送客回来的欧融,叫唤了一声。
“嗯。”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欧融对着女儿才有了点面部表情,对欧冶叫了一声父亲。
欧冶应了他,继而抽了两口烟,问他,“方才那个后生,你瞧着如何?”
“年纪很轻,内力深厚,与我不相伯仲。”欧融想了想,回道。
“什么!”小欧姑娘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橙子。她可是知道她爹爹是什么实力的,那人这么年轻竟都比得上爹爹了,她忙问,“爹爹与他谁更厉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