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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惊春瞥她一眼,懒怠得多言。只干脆道:“我不是问你她的处境,而是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这话过于直白,烟兰陡然明了,亦忍不住笑自个,亏得她竟还以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有那一份好心。果真,还是警惕罢了。
“倒也没什么动静。”烟兰道,“不过是整日闷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没有摔打东西?”
“起先摔了些,这两天已经静下来。”烟兰随口说着,话音将一落地,忽然将脑袋慢慢地转向楚惊春,明显是已然意会过来。
“你是说……”烟兰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惊春。
楚惊春缓缓道:“掌柜的若是没打算让我死,安排两个小厮日夜瞧着她的动静吧!”
烟兰捣了捣下颌,赶忙离去。
是夜,烟兰与云娘禀报此事,又亲自挑选最为得力的小厮,不止要看着苏苏的动静,还要守好天字十二号房的门。
这端,楚惊春早早熄了灯,躺在床上将睡未睡之际,忽又叫窗外细微的动静搅扰。
她利落起身,以极低的嗓音道:“既是来了,何不进来?”
音落,当即有一个墨色的影子翻身入内。
就着外头的月光,和街上尚未灭尽的灯火,楚惊春看清来人的模样。是熟识的样貌,却又不大熟悉。
来人一身夜行衣,往日清俊的面容这时显得尤为苍白。楚惊春细细去瞧,可见他身上的衣裳似乎略有些潮湿。这怕不是在哪处污泥打了滚,而是鲜血染透了衣裳。
“你受伤了。”楚惊春低声道。
说完,容不得她多想,外头忽然传来动静。楚惊春辨别着脚步声,知是烟兰折返。
当机立断:“躲起来。”
屋外缓步而来的烟兰还未走至门口,忽听得一声脆响。推门便见那昏暗之处伏着一个女子,正挣扎着起身。烟兰慌忙过去将楚惊春搀扶起来,引燃了屋内的烛火,又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姑娘这是怎么了?”
眼下所见,楚惊春小臂似被利器划伤,流了好多血。
原以为不过是屋内昏暗不小心跌了一跤,这时垂首去瞧,才见那碎在地上的杯盏,和淌了一片的茶水。想是要用茶,结果茶盏脱手,踩在水渍上跌了一跤,偏正巧跌在那碎片上。
“姑娘要用茶叫我就是,”烟兰急促道,“姑娘等着,奴婢给姑娘拿些金疮药去。”
不一会儿,烟兰便取了足量的药和麻布过来,待要上手为楚惊春处理伤口,却见楚惊春身子往后缩了缩。
楚惊春道:“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姑娘自己怕是不好包扎。”
“不妨事,你出去吧!”楚惊春毫不犹豫道。
烟兰张了张嘴,待要再说些什么,见楚惊春仍是面色清冷,且自始至终连一声痛呼也不曾有,遂顾自出门不再计较。
这冷情冷性的人,甭管做出什么,都不叫烟兰觉得稀奇。
确认烟兰将门掩好,楚惊春方转身向后看了一眼,珠帘后遂转出一名男子。
楚惊春简单为自己上些药,一面以极低的声音问:“伤在哪?”
男子在楚惊春对面坐下,唇瓣已不见一丝血色,额间更是层层汗水渗出。他的肩膀沉沉地坠下,却又不忘如往日扯了扯嘴角,干涩地笑着。
“你划了苏苏的脸,倒是不怕我来报复你。”
“林公子,”楚惊春依是眸光淡然,嗓音清清冷冷如外头拂身而过的雪花。“满屋的血腥味,我可藏不住。”
是以,全无惧怕,甚至不惜伤了自己,只为给他寻着金疮药为他处理伤口?
林霁尘不信这话,她完全可以大喊一声,如此清白可得,何须这般麻烦?然则瞧见女子平静的目光,却觉得他似乎多想一分都是自作多情。
末了,只沉沉地落下一句:“劳烦姑娘。”
褪去林霁尘最后一层单衣前,楚惊春犹豫地看了眼他身后的方向。
“可是哪里不妥?”林霁尘道。
“没什么。”楚惊春手上又动作起来,利落地褪去他的衣衫,方低声道,“风大,你忍着些。”
这会儿过去掩上窗子,多少会发出些动静,若叫烟兰察觉恐是不妥。
林霁尘蓦地一滞,仿佛真叫那掠过窗口的寒风窜进伤口,一点点顺着血脉走向四肢百骸,激得他喉头都有些发涩,像是着了风寒。
女子动作熟稔地为他处理着伤口,除却开始前说过一句叫他忍着,后来也再不曾矫情的多问一句,“你疼不疼?”
自然是痛的。
可些许异样缠绕在心尖,叫他有些乱了阵脚,当下只硬邦邦地坐着。
女子为他上了药,便倾身为他缠起麻布。她站于他的身后,虽是不必脸颊微侧与他极近的相接,却也在环绕过他的身子时,热息洒过脖颈。
林霁尘身子愈是紧绷,明明冷风吹的脊背几近没有知觉,他却觉得心火燥热,有些难耐。
待楚惊春终于停手,林霁尘方才悄然舒出一口气。然这口气还未顺畅,忽觉女子指腹轻轻抚过他的脊背。
那一处沟壑,是他的旧伤。那一点炙热,迅疾叫整个后背都滚烫开来。
林霁尘本就奔波了一路,这时愈发口干舌燥,容不得他开口,忽又听着。
“公子这样白,怎不穿白衣?”
林霁尘眼皮猛掀,终于开口要说话,那炙热陡然褪去。
楚惊春转回至林霁尘对面,神色如常。
“往日公子受伤大抵都是来寻苏苏姑娘,近日苏苏姑娘不便,不管公子是否知晓缘由,我都说不着一句抱歉。今夜帮了公子一回,也请公子帮我一个忙。”
原来方才种种,皆是为了这一句。端的是有来有往,互不拖欠的清白。
知晓如此,林霁尘仍是忍不住喉头滚动,哑声道:“姑娘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