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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剑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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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定,亥时。

趴在门缝边上的少年,透过一线光亮望着外面的风吹草动——不一会儿,门外高大的身影从太师椅上起身,迈步回了里屋,门缝透过的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只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少年又默默等了半晌,才摸着黑点亮了油灯,一手提着油灯,一手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去,还不时谨慎地回头望望里屋,左手捂着忽明忽暗的油灯,尽量不让其太过惹眼……

来到铁匠铺外,门已经上了锁。少年四周看了看,来到一侧的窗户,轻车熟路地就猴儿似的翻了进去。随后提着油灯摸到了杂物间,门没锁,他轻推一下,闪身进去。进到里面后,少年把油灯轻轻抬了抬,光亮一下子照射到杂物柜最顶端的一个长条状匣子上,他随即将油灯轻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深吸一口气,一个弹射起步,身形轻盈地落在架子上沿,稳住身体后便伸手去够匣子。一番努力过后,终于抱到了匣子,他欣喜地就要把匣子抱下来。

……沉!好沉!他娘的怎么这么沉!上次这匣子是靠在墙角的,他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大力气从柜子上搬下来,没想到原来竟是如此之沉!

少年也是从小在铁匠铺里受着老爹的“折磨”,天天要抡举着那把定制的铁锤,后来成了铁军哥的助手,更是要抡动那把比精铁小锤大上数倍的大锤。时间一长,手上气力自然不小,此时竟是连一个木匣子都搬不动!这么想着,少年的身形愈发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连同匣子一道重重摔落在地。

铁匠铺外,高大男人哭笑不得地从窗户望着这一幕,双手负于身后,食指轻动,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臭小子!要不是你老子我帮你托着,你早就被这剑匣活活压死了……

最终,少年踉踉跄跄抱着匣子落回了地面,面色苍白如纸,嘴里不停喘着粗气,“咚——”的一声闷响,木匣子被放在地上。筋疲力竭的少年呈大字形躺在地面上,良久后起身,望着那有着惊人重量的匣子,一边用袖子拂去其上的灰尘,一边愁眉苦脸地想着:这该怎么打开它呢?难道像上次一样去撬吗?完事后又怎么放回去呢?这破玩意儿好像有似千钧重!草率了、草率了……今夜就不该来这一趟的,失策啊……

少年正围着地上的匣子转圈,忽然听到“咔嚓”一声钥匙在锁孔旋转的声音,顿时吓得浑身一激灵。

完了,瓮中捉鳖,这下惨了……

苏铁匠迈步而入,乍一看,杂物房内一片漆黑,并没有少年的身影。但是很快他就无奈地说道:“别躲了,出来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门后的墙壁上落了下来,双手高举,小声说道:“爹,我什么都没干。”

“不是告诉过你,那个匣子不能碰吗?把你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嗯?!”

“……我就看一眼——而且这家伙死沉死沉的,我差点没摔死。”苏清河小声嘀咕着。

苏铁匠作势要揍,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随即房间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忽然,男人默默蹲下身子,注视着地上横放的木匣,伸出手轻轻在上面抚摸着,仿佛它不只是个匣子,他是一个有生命的事物一般。接着,木匣骤然剧烈颤动起来,一股凛冽的剑气喷涌而出,男人赶紧一个闪身挡在少年面前,少年吓得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后,他发现即使老爹挡在自己身前,整个屋子的温度也骤然下降,他背后靠着的就是门,但依旧感觉如芒在背,凉飕飕的。

可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而已,犹如昙花一现,下一刻那种感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少年稍稍从父亲身后探出头,说道:“开了?”

男人并没有应答,一声不吭地看着那好像原封不动的剑匣,眼里有着别样的神采。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接着便干脆在地上坐了下去,拍了拍地面,示意少年也坐下来。

“我知道,你从你娘那儿知道了以前发生的事儿,也知道了这其实是个剑匣,是你祖父留下来的唯一遗物。他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剑修,平生与人问剑未尝败绩,不过不惑之年,不败剑神的名声便天下皆知。但……我知道,父亲不让我习剑,连碰都不让我碰。起初我非常不解,甚至好几次都与他发生了争执,说出了那些伤人却无法收回的话……”

说到这儿,男人有些落寞,开始四处找着什么,最后却一无所获。

原来,藏了那么多年的杏花酒,也已经喝得一干二净了呀……男人的视线聚焦在剑匣上,很快又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往事一幕幕再次浮现眼前——

“阿澈——听爹的话,千万不要走爹的后路啊!”

“你这个自私又虚伪的家伙,你不就是不想你儿子练剑超过你吗?自己舍不得给我那方剑匣!又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孽障!你怎敢如此污蔑你老子!你练剑此事,没得商量!”

“呵呵——那好,我没你这样的父亲!”

最终苏胤龙一指封住了眼前不断挣扎的少年的经脉,那时的少年崩溃地嘶吼着,眼里充斥着令人心碎的恨意。

那一瞬间,一代不败的剑神,感受到了从未如此强烈的挫败感,他平生第一次被打败了——败给了顽固不化的自己。他好像刹那间苍老了十岁,亲生骨肉的言语狠狠地揉碎了他那顽强坚毅的心,只剩一个令人心酸的、不再笔直的背影……

直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与意外越来越多,还是少年的苏澈终于明白了——那个固执己见的男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让自己练剑的。若他当时是一个修士,早就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衣冠禽兽随手打杀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了……幸得当时不过一介凡人之身,才逃过一劫。

就是如此这般他当时无法理解的种种缘由,父亲只想让他做一个普通人,找一份踏实的生计,娶亲生子,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

想到此处,苏铁匠的喉咙好似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嘴唇微微张合,想说什么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圈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而苏清河一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父亲,在他心目中,父亲那高大的形象好像从来都没有弯下腰的时候,即便天都塌下来了,他的背也是挺得笔直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男人好像缓过神儿来了,轻声说道:

“清河,你要记住一个道理。人之言语,既能够妙语生花,甚至是令得绝处也能逢生;也能够直刺人心,甚至是不经意间将人拽得堕入深渊。尤其是亲近的人之间,切忌动不动便将一时气话脱口而出,也莫将话语尽数藏在心底,沟通永远是最优先考虑的不二选择。这是李先生亲口对我说过的话,我原封不动地说与你听。

至于这剑匣……你祖父当年既不允我习剑,我自然也打不开这剑匣。但,我跟他不一样,你既已经来到这剑匣面前——我且问你,练不练剑?”

少年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

“孩子,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做出选择……你,练不练剑?”苏澈神色肃穆,再次问道。

“练……不练?”少年显然有些群龙无首,目光始终盯着地上的剑匣,脑海里闪过一个个白天先生讲解的关于修行的片段,心里忽然有些憧憬,却又在下一秒感受到无言的害怕,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海中对冲起来,厮杀片刻,最终却是同归于尽,脑海里又回到了一片空空的状态。

“不……我不知道。”少年低下头,仿佛在为自己的拖泥带水感到羞愧难当。

面前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即便最终没能得到答案,他也好像并不在意,只是缓缓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了一个呆呆坐在原地的少年,和那个尘封已久的剑匣……

许久,少年仿佛回过神来。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再度伸出手,放在了剑匣上。一瞬间,少年只觉得与这方匣子有了交流,他感受到了四股截然不同的意志——有的似是在讥讽,有的似是在鼓励,有的似是冷漠,最后一道气息似是与他最为亲近,仿佛和他亲如手足……

这一刻,少年依稀想起了小时候,对一柄木剑情有独钟的那个懵懂孩子,那个对江湖憧憬着的意气少年,夜里偷摸着对照《称霸武林》挥剑练习的身影……他的眼神逐渐产生了变化,最后深呼出一口气,紧紧握了握拳头。

“练!”

到了铺子外,苏澈望着那片深邃无垠的夜空,眼神锐利,嘴角却是渐渐勾起,喃喃自语道:“父亲……我依旧不认同您的观点——孩子,我们没法儿护他一辈子。只有他自己的羽翼丰满了,敢于与天空搏斗,才不会畏惧那万丈悬崖!练剑再苦又何妨?何不练他个世间绝唱?何不练他个闻者惊神?

你苏胤龙的孙儿,我苏澈的儿子,又怎会屈居于这狗日的世道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