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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时的场面就是那样有趣,踏青的本地豪强人家,以为裴夫子才是主事之人,来请他和许盈这位小郎君赴宴。铺设好的坐席之中,至少从外表看不出高低贵贱,大家都是绫罗绸缎、金银珠玉,就是这样,依旧没法不去在意许盈。
因为许盈的年纪关系,没有介绍真正身份的他被安排在末座,这本该是个被人遗忘的位置——但富者、贵者,侍奉筵席的仆从,都下意识地注意到他,中间许盈咳嗽了一声,立刻就有主家询问是不是酒菜不合胃口。
如果换另一个人敬陪末座,这样的事能被注意到吗?
最后分菜时,最贵重的牛心也被主家以爱护幼小的名义给了许盈。
无论何时,可以作为耕种工具的牛都是无比珍贵的,这一点在此时更加被强调因为这个时代缺乏马匹,过去的马车很多都被替换成了牛车。用处更多之后,牛自然也就‘升值’了。
再加上,这个时候连年天灾人祸,物质上比之太平年景多有不如。所谓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一般的地主也吃不上牛肉!能吃上牛肉的也就是大土豪家了,而一头牛只有一颗心,这自然被认作是极其珍贵的食材,往往都是给筵席上最尊贵的客人的。
因为许盈年纪最小的关系给他,这从道理上讲得通,但也就是讲得通罢了!真要是想做一件事,还会怕没有理由?
出于尊敬老人的原因给年纪最大的,再不然给德高望重的,给身份最高的(当时除了裴庆,其他同席之人并不知道许盈是汝南许氏的嫡支郎君),给学识最好的——哪里差那一个理由呢?
但事情就是那么有趣,主人将牛心端给了素昧平生的许盈,而所有人似乎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吴轲觉得许盈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而这样一想,‘恶犬’被他驯服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虽然吴轲还是很好奇,吴女怎么会敬服许盈。要知道,驯服这种恶犬,得要打服他们,让他们知道疼痛、饥饿,就和草原上的匈奴人熬鹰一样。
而按照吴轲对许盈的了解,许盈绝对不是能打能骂的人,事实上吴轲觉得许盈很多时候是过于‘软弱’的。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了——他凭什么这样认为?他和许盈真的熟悉到了那份上?很多人其实都是当人一套,背人一套,甚至有数副面孔的!越是身份尊贵的人,好像越是如此。
还是说,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受到了许盈的影响,就和其他人一样?
“你与郎君倒是很像。”吴轲仿佛是不经意一般道:“之前多谢郎君,郎君也再三推辞,说是你救了我。”
吴女第一次面对吴轲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有点儿意外,又似乎有点儿疑惑。她并不是因为许盈对吴轲的应答才如此,她是因为吴轲现在的反应。她虽然没有说话,但通过神情变化已经完全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这完全是不用思考的问题啊!’
事实就是,吴女其实根本不在意吴轲死活,就算人是她从水里捞起来的,她也不觉得是自己救的。这就像是大夫给病人治病,中间用到了一些工具,但谁又会感谢工具呢?在这个过程中,吴女就是拿自己当工具的。
而她也不觉得吴轲会弄错这一点两人确实没什么交流,但就像吴轲意识到了两人相像一样,吴女其实也意识到了。既然她是这个想法,那吴轲也该如此——这是吴女的认知。
而既然完全清楚,那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废话,做这些多余的事?
吴轲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什么而已。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即使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有的时候当事人也会想要从侧面旁敲侧击加以确认,因为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还好、还好还好阿轲你没事!”
他被拖上岸之后其实是无知觉的,被人救醒之后也是感知迟钝、双耳闭塞、气息不匀,他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事后他知道那个人是许盈,因为当时只有许盈离他最近,也最有可能说这句话。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如果是舅舅,因为他转危为安而如释重负、欣喜异常,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许盈,他为什么可以如此直接又理所当然地对不相干之人如此?
“阿轲问我为何如此?”他谢谢许盈的时候顺便问起了这个,许盈却表现的比他更加茫然:“这有什么缘故呢?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救,如此不该是常理么?为性命被挽救而欣喜,这不需要理由啊”
这是许盈正常、朴素的情感,就他的人生经历来说,危难之中有人获救,哪怕是不相干的人,也会觉得欣喜又安慰吧。
当时,吴轲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好像有点儿明白许盈的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