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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有偏见,绝对的公平公正向来都是人们心底最奢侈的需求吧。天底下,做母亲似乎都有偏爱幼子的“优良传统”,这“传统”在李太后的这里表现的尤为突出!人心似海,深不可测。有的时候对于两个明明不分伯仲的对象,一旦你偏爱了其中一个,时间一久你就会觉得原本喜欢的就越是喜欢,原本讨厌的就越是讨厌。
李太后对皇长子的偏见是有迹可循的,据说她当年在分娩皇长子朱翊钧的时候,就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正常的孩子降生的时候都是头先出来,然后是四肢——这样的孩子往往就会顺利生产;而朱翊钧却偏偏是反着来的,他是双脚先出来——这种异常的胎位往往会造成难产,对母子两人都十分危险。这也让李太后分娩时,一度昏厥过去。好在李时珍太医医术高明,在他的主持下,终得母子平安,皆大欢喜。
但这样的经历,就在还是王妃的李彩凤的内心埋下了阴影。她对于这个好不容易降生的长子真是又喜又气:喜的是母以子贵,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就一定会顺利的升迁为贵妃、皇后、皇太后了;气的是这个儿子的出生几乎让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等到幼子朱翊镠的顺利降生,太后看着这个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小宝贝一天天长大,心中就难免更加偏爱自己的幼子,生怕他今后会受半点儿委屈。
这年的冬天似乎早得出奇,立冬甫至,文华殿外昏暗的高空中就迫不及待地弥漫起鹅毛大雪。前几日还随处可见的黑色寒鸦像接到了头领的指示一般,都齐刷刷的悄悄躲藏起来了,留下背后的黑压压的苍穹在百无聊赖中打发着寂寞的时光。阵阵寒气不时袭来,即使在这座皇家大殿之内也能清晰的感觉到皮肤觳觫,牙关打颤。
张居正先生一如既往的是头戴乌纱,身着朝服,虽已是鬓须皆白,但精神看起来还是矍铄异常的。他背靠太师椅,端坐在讲桌后边,右手里正攥着一本外观装订精美、页面微微泛黄的《旧唐书》,饶有兴致的讲着什么。
站在他左侧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宝——从他眼角的皱纹也能看的出,他也跟张居正一样,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他弓着脊背,手持佛尘,两只机警的眸子在眼眶里来回打转。他时不时的一会儿看看庄严念书的张先生,一会儿看看对面同样精神抖擞的端坐着、并清声跟读的两个得意的门生:左边皇长子朱翊钧,右边皇次子朱翊镠。
这次课上所讲的内容正是“武则天铁腕驯烈马”的故事:
相传唐朝初年,西域盛产良马。有一年,西域大宛国国君向大唐进贡了一匹名叫“狮子骢”的烈马。宫廷里的驯马师们都想在皇帝面前一展才能,可他们刚骑上去,就被摔倒在地,个个跌得鼻青脸肿。一名常年在外征战的青年将领,看这匹马性子这么野,就不服气了:只见他飞步上马,烈马见又有人来骑,随即前蹄腾空,纵身一跃,就将该将领从马背上掀了下来。他只摔得趴在地上,疼的半天也爬不起来。这时,陪着唐太宗在一旁观看的武媚娘说:“皇上,让我来试试吧!”唐太宗看看年幼纤弱的武媚娘,不由得笑了笑,说道:“强壮的男人尚且不行,你一个柔弱女子又如何能行?”“皇上,女子就不能降马吗?”武媚娘不慌不忙的回答道:“不过我需要三样东西:一根钢鞭,一把铁锤,一支匕首。”武媚娘所言不虚,只见她腰插铁锤、匕首,手执钢鞭,大胆地逼近烈马。烈马见人又来,打着响鼻,频频尥起蹶子不让人靠近。武媚娘举起钢鞭,“啪啪啪”狠狠地抽了烈马几鞭子,并趁马吃疼的瞬间骑了上去。烈马见人上身了,又故伎重演,一个劲儿地又纵又跳,想把人甩下来。武媚娘就紧紧抓住它的颈毛,举起锤子照马头上就是一记猛击,烈马受到锤击,顿时悲哀地长长嘶鸣起来。烈马终于是疼怕了,乖乖地听从武媚娘的摆布,规规矩矩地跑了起来,再也不敢撒野了。这个时候武媚娘手里还有一把武器——匕首还没有亮出来呢。
故事讲解完毕,张居正启发式的发问道:
“翊钧,你是怎样看待武媚娘驯马这件事呢?”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便提高嗓门,回答道:
“学生以为,驯马和治理天下是同一个道理的。古人云:攻心为上。对待那些不服教化的臣民,应当以疏导感化为主;如果一味的以暴制暴而不施仁义,一旦民变,就会有亡国的危险。唐太宗李世民就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想国家长治久安,就一定要采取‘攻心为上’谆谆教导,不能光凭借武力去解决分歧!”
张先生听后,右手捋着花白长髯,满意地频频点头。他心中思忖道:
“如此看来陛下将来定会是位仁义之君啊!我这么多年来对皇帝的严苛的教导果然没有付之东流啊。将来我百年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了。”
他坚信自己的教育方式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而他没想到的是,皇帝的所学成就也都是在被安排,被强迫不得已而习得的。善于压抑自己真实感受的朱翊钧,在长年累月的煎熬中,魔化成为悬在张居正头上的一把利剑,让他身败名裂的那一天是他现在怎么也无法预料的。
张居正从憧憬当中回过神来,又看看旁边机灵的朱翊镠,接着问道:
“翊镠,这事儿你又是怎么看待呢?”
朱翊镠坚毅的目光望着先生,用还略显稚嫩,却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
“我认为武媚娘做得很对,驭下的手段就该去抽打,不听话就杀掉。能为我所用的才是人才,不能为我所用的,就算留着也是多余的。武则天手段果断,不也一样带来了大唐的繁荣昌盛吗?”
张先生听后不由心里一惊,因为朱翊镠的回答竟然跟当年武媚娘的态度如出一辙。先生不由得口中称善,但心里却在想: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会有如此的气魄和见地?如果这小皇子能当上天子,保不齐会成为像武则天的一代强主,少皇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似乎要超越皇长子一大截——但这又是万万不可能的:大明祖制从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大统的,何况现在朱翊钧已经是大明天子了呢。”
张居正接着总结道:
“两位皇子的回答都各有道理,可治理国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们还有很多权术要学习的呢!”
不多时,晨读已毕,张先生急匆匆地赶到慈宁宫,将今日经筵上两皇子的表现原原本本的向李太后陈述一遍。当然,他只讲了皇子的表现,自己心中对两皇子的看法并没有透漏一二。太后闻听此事,也不免心中啧啧称奇,频频点头;微笑的时候,眼皮连同两端的皱纹就连成了一条又长又深的缝儿。
“想我两个皇儿果然是天生的贵种,自幼天赋就异于常人。看来,哀家与张阁老、冯宝的教育方式果然不错,孩子们的表现已经初见成效了。我这辈子能靠着这俩杰出的人王地主,往后余生定当高枕无忧咯!”
李太后想到这些无比欣慰的笑了,她激动的说道:
“张阁老劳苦功高,教育有方,哀家打心眼里儿佩服你啊!”
说完就赏赐了张先生一锭饱含深意礼物——写有唐寅真迹的宝扇一副。张居正接过宝扇,开心的回道:
“多谢太后信赖,为大明培养明主本身就是为臣的职责嘛!”
“哦,对了,冯宝,你快去库房里取出两把龙泉宝剑,赏赐给两位皇子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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