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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训练结束，等其他队员全部解散，浅羽弥生按照教练的意思单独留了下来。清枝教练正在和寒河江队长交代接下来需要注意的队员训练方面的一些具体细节。等交代完，目送寒河江离开，她才转头看向浅羽弥生。
浅羽弥生立刻本能地立正站直。
清枝竹美微笑了一下，“不要紧张。虽然身份上我是你的教练，但实际上在某一些方面，我可能并不比你强多少。不要觉得我单独把你留下来是训话，我只是希望我们两个能多一些相互了解而已。”
浅羽弥生犹豫地点了下头，“……教练您太谦虚了。”
大概这就是说话的艺术，虽然听起来只是客套话，但又好像的确怀揣真心，不像虚与委蛇。
“还请您多多指教。”浅羽弥生向教练鞠了一躬。
清枝教练转身将自己留在长凳上的本子和画满符号的白纸拿开，坐在腾出的位置上，抬头看向浅羽弥生，俨然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教练的姿态了。
“浅羽同学之所以会选择来枭谷，是有自己的原因吧？”她说，“枭谷女排去年拿下了ih全国大赛的冠军，虽然没有真正问过大家，但只想也知道，新生中一定要相当一部分都是冲着这个‘全国顶尖豪强’的名号来的。你或许也有这样的考虑，但是对于你来说，可选择的豪强并不只有这一个。我想听你说一说真正的原因。”
浅羽弥生点了点头。是的，她的确有别的理由。“我喜欢这支队伍的风格。”
在前世打职业比赛的经验基础上，浅羽弥生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看似自恋实则非常理智的判断。最起码在19岁以下这个年龄段，她都是全日本女子排球自由人位置上最优秀的那一个，几乎没有之一。强队也好弱队也罢，每支队伍有自己特点，而浅羽弥生这样的人，她加入哪只队伍，她所擅长的自由人位置就会成为那支队伍的特点。
这种情况下，她所选择的只能是拥有与自己防守能力高度匹配的进攻能力的队伍。
枭谷女排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
从不同位置的单个队员说起。主攻手方面，身为全国三大主攻手之一的一之濑怜音无需怀疑，二年级的赤星芽衣也是非常具有潜力的攻手，只要在这一年里她继续努力，第二年大有概率直接继承一之濑怜音的位置。副攻线上则是三年级的玉川理穗和二年级的高野千夏。玉川在去年的比赛上几乎包揽了全部的最佳拦网奖项，并且多次拿下最佳副攻。高野虽然在成绩上不如三年级前辈，但在过去的一年中进步神速，俨然也已经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副攻了，甚至2v2时面对木兔光太郎的扣球都丝毫不怵。
另外还有替补席上的北樱葵，虽然上场机会不多，但每次上场总能以强劲的发球和沉稳的球风帮助队伍力挽狂澜。
这样的副攻线称之为全国最强也不为过。
另外在加上不赖的二传……总之无论是哪一方面，枭谷都完美符合浅羽弥生心目中进攻型队伍的要求。在这样的队伍里，浅羽弥生自觉自己身为自由人的价值可以发挥到最大。
清枝教练一边听一边点头，“果然像浅羽你这么专一的人，选择队伍也会从专职自由人的角度出发。”
“那么，你加入这样当队伍，本身又带着什么样的愿景呢？”她又问。
浅羽弥生注意到清枝竹美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
心底浮现出一张不祥的预感，她好像早已洞穿了自己心中实际的想法，或者说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说出什么让她满意的回答。
“我只是想在一支优秀的队伍里普普通通地打排球而已。”浅羽弥生不自觉表情僵硬。
“普普通通？”清枝教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浅羽弥生点头。
这么说或许有些功利，但作为曾经的世界上最杰出的排球自由人，她并不觉得自己抱着这样功利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以自己现在的经验和技术，放眼整个日本，也未必有哪一支同龄人的队伍可以达到与她完全匹配的水准。
这不是傲慢，这是她基于自己上辈子丰富的排球经验和这辈子的观察实践得出的结论。她很理智。
当然她也在不停地寻求与更高水平的人打球，只是考虑到身体因素不得不谨慎。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选择一支符合自己审美的队伍，让自己打得尽量畅快，同时保持自己在排球这项运动中必须保持的团队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番话，因为知道这样的话不讨喜，说出来一定会被人排斥。
“没关系，我能明白。”清枝教练却说。
她垂下眼眸，静静地重新扬起微笑，“我好歹也是见过各种各样队员的专业排球运动员，我知道像你这样的队员，欠缺的也只有身体的发育和更合适的年龄了。”
你抬眸问浅羽弥生，“所以凭借你的骄傲，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停留在一支注定要逐渐堕落下去的队伍里吧？”
浅羽弥生自然垂下的手指无意思蜷缩了一下。
那种预感是正确的。果然，她早已被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的想法，包括她心底不为人知的野望。
当然还有最基础的，是对枭谷女排这支队伍的了解。
她或许在了解前教练的训练方式时就已经清楚看到了这支队伍辉煌表层下埋藏的危险漩涡，并通过今天的测试赛证实。
浅羽弥生不自觉挺起了腰背，本能地想凭借自己上辈子优秀的排球经历与这个人对峙。让自己更有底气也更有资格……
清枝竹美蓦然眼皮一跳。
又出现了，那种感觉。那种仿佛是一个世界最顶尖的排球运动员在与自己平起平坐，而非一个站在原地接受自己训话的普通运动员。
她忽然不受控制般地站了起来，以平等的视角直视浅羽弥生。半晌后，才猝然发觉自己的动作。
她顿时有些尴尬。
“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支队伍。”她说，态度一时间竟然没有从刚才的‘错觉’中恢复过来。
她镇静了片刻，才找回自己身为教练的威严，“我知道现在的枭谷存在很多问题，单是后备力量质量差这一点就足以把枭谷从顶尖豪强的位置上拉下来，时间不会太久，最多维持一年。但是身为教练，我不想看到这一幕。”
与浅羽弥生相似的纤瘦却结实的身躯矗立着，像是一个深知自己的处境却仍然高举旗帜的战士。她说：“我是出身于枭谷女排的运动员，我在属于这支队伍的十九年前，枭谷女排刚刚成为可以稳定闯进全国大赛的强队。我很高兴看到枭谷女排在我离开之后依然能保持全国级别的水准，甚至一度站上顶峰。”
“我之所以答应校长的请求，在前教练忽然离任的时候答应校长的请求来到这里，为的是让枭谷延续十几年来未曾间断的辉煌，而不是只有首发拿得出、只在一两年内成绩出色就迅速没落的队伍。最起码在我的任期内，我绝不会允许‘没落的豪强’这样的称号落在枭谷的头上。”
说完这番话，她的语气平静下来，真诚地看着浅羽弥生，“每年一换届是高中社团型队伍的特色，所以相比已经进入三年级的现在队伍里的顶梁柱们，我更需要重视和倚仗的还是有你这样实力的一年级。我说过的吧，以你现在的实力和水平，只要是在同龄人的队伍里，你就必然成为核心，至少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本质上还是双向选择，你可以选择顺从我的意见一心一意地留下来，也可以呆一段时间之后等到不满意的时候就离开。但我想告诉你的是……”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也忽然变得锐利，表露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与绝对的威严，“你对这支队伍里的态度，决定了你在队伍里的定位。”
浅羽弥生轻轻一怔，意识到的事情隐约已经得到了证实。
果然，只听清枝教练说：“你的技术与现在的这支队伍高度互补，你的存在势必会让队伍里的所有队员都依赖你。如果你愿意承担起队伍核心的职责，那么我自然也会以最高的礼遇重视你。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弃用你。”
浅羽弥生眉头一抽，垂在双腿两侧的手一点点握紧了拳头。
清枝教练拿起记录着所有队员资料的笔记本和纸张，在手中轻轻翻过，仿佛将每一位队员都轻而易举地把握在了手中。
她转身向体育馆出口走去。
“毕竟，让队员们依赖一个迟早会离开的人，没有任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