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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溶来的时候没有迟疑,这个时候却犹豫了。或者说,不是‘犹豫’,是困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娘子。
高溶不是个狭隘的人,他当然知道女子中也有出色的,她们不让男子。事实上很多女子只是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不然世道也不会是这样。
但但杨宜君不一样。
一开始她就不太一样,不只是普通小娘子没有的胆识、才智,还有一些他说不出来的东西。而就在今天,此时此刻此地,高溶并没有解除自己的疑惑,相反,他的疑惑加深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些了解她了,她显然和别的小娘子很不一样,很聪明,很傲慢,强烈的像火——这当然和世人对女子的要求不符,也有人因此对她说三道四,但她显然并不在意。
现实好像完全相反,在他以为自己有些了解她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多迷雾。一切他以为的,也只是他以为罢了。
她聪明又激进,富有书生意气,有的地方其实是她困于闺阁,理想化的想象,听在他这样的人耳里未免天真幼稚。但他没法讨厌这个,大多数人也没法讨厌。士人会慷慨激昂‘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舍生取义’如果这些话并非虚言,那么哪怕天真幼稚,他人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这样的人,血是热的,而人天性就是趋光趋热的,如同飞蛾扑火。
可刚刚他看了她一眼,又觉得她像秋雨。消极、空虚,百无聊赖,是湿漉漉的,是能浇灭火,让寒气侵入的。
复杂且矛盾,他忽然觉得杨宜君真是世界上最不一样的人。
一点儿也不明白,明白了一些之后又会怀疑:真的明白了吗?是正确的吗?
迟疑的时候好像想了很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然后在还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高溶已经走到了杨宜君身旁。
他似乎向来如此,总是如此。在疑惑的时候先做出行动,这样总好过踌躇不定,一事无成。
“十七娘”高溶从未面临这样的境况,语气颇为不自然:“方才多有得罪。”
他几乎没有服软的时候,虽然在洛阳时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真要道歉,说两句话,也能面上过得去——但现在又不是虚情假意。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他当然可以当刚刚的事没发生过,杨宜君不是洛阳的那些好亲戚,也不是会牵动他境地的关键人物,他和她就此别过,也不会对他的人生有任何影响。但世事就是这样难以捉摸,他没法就此打住了。
杨宜君看他,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当她想要一个人独处时,有人来打扰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样有很多人的场合,男男女女,喜欢她的人,讨厌她的人,都会追逐她。从一开始的不厌其烦,到现在的面不改色、一心二用,完全是‘经验’的积累。
“无事,公子原是一份心意,只是小女不好收下罢了。”杨宜君颇为客气。
杨宜君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却也不是疯子,自然不会谁都给脸色看。事实上,很多时候她的脾气不好,不是性情刚烈、不让人。而是她有的时候会不给人台阶下,待人冷淡,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对她很殷勤的人呢。
杨宜君和‘赵淼’有几次见面都很‘奇妙’,但两人其实不熟。对于杨宜君来说,父亲一位故交的子侄而已——因为没什么交集,就更客气了些。
杨宜君这样的态度,谁也挑不出不是来,但高溶却皱了眉头:“方才是在下唐突了不说此事了”
“方才倒是听到十七娘在亭下与人说起燕国用兵之事,是一般人未有之见如今燕国虽然已经定下‘先南后北’之策,可朝中尚有争论。十七娘所言‘先北后南’固然是好,于王朝基业更有益些,却争不过‘先南后北’一干人。”
“自古以来许多事就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合用。就如同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欲以周礼治国,引导天下重归秩序终究是徒劳。”
在争论中,十个现实主义也赢不了一个理想主义!但世界终究不是快意恩仇,总得回到脚踏实地的现实来——以实际利弊出发的话,理想主义就显得幼稚以至于蠢笨了。
这世界成王败寇,已经不再赞颂理想了。
杨宜君奇怪地看了一眼‘赵淼’她其实有些意外他对她说这些,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某些子弟,喜欢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特意找她说过的话题。可要说他是认真讨论这件事,那也不像。
读过书的人爱议论几句天下大势不算奇怪,但她直觉他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是打算说服小女改变想法吗?”杨宜君看似是在问‘赵淼’,却没有等他回答,就继续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
“‘先北后南’,抑或‘先南后北’,都有各自的好处,也有各自的弱点。真要反对‘先北后南’,总能说出许多道理来——天下大多数事也是如此,都不完美,想要挑错儿还不简单吗?”
“这终究不是能用‘对’‘错’去判定的事,判定对错得由结果来。可是在做决定的时候,谁又能说得准结果会怎样呢?哪怕是如今支持‘先南后北’的朝中诸公也不敢说这样就一定能得个好结果罢?”
“重要的是,做决定的人出手无悔”说到这里,杨宜君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的事说是出手无悔,又有几个人能在输了之后不后悔呢。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了,不言自明。
杨宜君侧了侧头,看向‘赵淼’,脸上还带着方才的笑意:“说来,公子说这倒是有些奇了,小女还觉得公子会是赞同‘先北后南’之人呢。”
高溶看她,大约是三次呼吸的功夫,他才听到自己说:“十七娘何出此言?”
“这就是觉得,倒也没什么缘由。”杨宜君可能是随口说来逗人的,也可能真有什么直觉在里头,更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高溶却因此进退失据、不得安宁。
他深深、深深地看了杨宜君一眼,良久道:“珍珠冠、玳瑁梳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在下倒是还有几件从中原带来的宝货,或许十七娘能看得上,改日送到府上,十七娘再看看。若十七娘看得中,随行就市买去是正理,总不叫十七娘过不去。”
这话其实很没意思,杨宜君已经说过了,她不会收他的东西,买也不能——若是没开口送之前说买卖,那是可以的,现在却不好那样了。
若是赵祖光此时在旁边就会知道,这是高溶无招可出了高溶唯一用过的应付女人的法子就是送些珍宝,对他母亲如此,对那些‘好亲戚’送来的美人也是如此。简单来说,他束手无策。
赵祖光会非常惊奇,毕竟这样的高溶可不常见。而且,正是因为不常见(他从未见过),这其实是很珍贵的。
只不过这份‘珍贵’是杨宜君不能感受到的,她完全被宠坏了。
她不知道自己所知的‘赵淼’就是一个假身份,更不知道对方到底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身份,又会怎样改变天下大势,那对于她来说完全是另一个领域了但眼下的‘赵淼’,她可太熟悉了。
像极了爱慕她,至于死缠烂打的子弟。
虽然奇异的,她并不讨厌他,但眼下却是有些烦了。所以她直截了当道:“赵六公子就此为止罢!赵六公子不傻,小女也还算有些脑子——看得出来赵六公子也是大家族子弟,举止气韵骗不得人!”
“赵六公子这样的人不会是来攀附杨家的,至于报答小女小女倒是相信赵六公子有这般心意。可如此言行,真就是为了报答?”杨宜君似笑非笑。她看过好多影视剧了,总的来说,报恩多种多样,以身相许,或者当牛做马。
在影视剧里,以身相许做报答,是人家已经看上了!
她分得清楚什么是正常的报答,什么是‘别有用心’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懵懵懂懂的。
“赵六公子这般做派实在不少见,做得再多也是白费功夫!”杨宜君话已经不能更直白了——她要是能被这样的行为打动,那也轮不到他来了!她身边又不缺殷勤小意的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