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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淑英来时, 杨宜君正练字呢。
宫中无聊疏寂,妃嫔多会培养一些爱好,琴棋书画这些东西既风雅美好, 也能消磨时光, 就是首选了。另外,传统的还有做做女红、信信佛道,感觉上这些东西做着做着, 一天也就过去了。
宫女与宫妃不同, 她们的生活往往是很紧凑的。这种生活可能没有宫外寻常人的繁重,不见得有多辛劳,可一天下来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门是必然的。做宫女的, 都是围绕着那些贵人转了。
女官则要比宫女好一些, 让杨宜君想到了现代影视剧里的职场人。说忙也是忙, 但好歹有自己的私人时间门。
每次回到住处都是两三更天后了,为了第一天的精力,一般洗漱之后就睡下了。女官们仅有的一段空闲时光在白天, 大约是辰时之后到申时之前。这会儿吃过了早饭, 又还没有到‘上班’的时候。
这段时间门, 有的会聚在一起做些被允许的游戏, 当作是玩乐了。有的会读书学习, 女官之中多的是才女呢。无所事事, 四处闲逛, 刷存在感的也有, 不过这里头有分寸, 只能逛几个没忌讳的地方,而宫里最多的就是忌讳了。
蔡淑英来寻杨宜君,就是没事做了——蔡淑英在司闱司, 掌管宫闱管钥,白天当然也得看着各处,不能放松门户。但真正要紧的还是晚上,那个时候很多地方都会上钥,得需要女官值班。
蔡淑英如今就是晚上跟着一位掌闱值班来着,所以她的作息也昼夜颠倒了。
每天都是五更天左右时各处下钥,等到开了锁,她才会住处休息,每天大约午时以后才起床。眼下这是才起床洗漱,就往杨宜君这里来了。
见杨宜君练字,她便走过去看,看了一会儿赞叹道:“过去只见过姐姐的楷书,端正清秀,是极好的。如今才知,姐姐的行书也好,甚是飘逸,有晋人之风——姐姐这会儿练字,也是用工。”
本来杨宜君也练的差不多了,见她来了,索性放下笔:“这算什么呢?六局一十四司,书法好的女官太多我如今人在司言司,常要在奏疏上落笔,字不好是不成的,只能勤加练习了。”
其实司言司也不人人是书法大家,也没听说谁的字不够好,就被格外嫌弃了。
蔡淑英笑了笑,举了举手中捧的物件:“我来寻姐姐玩弹棋。”
蔡淑英手中拿的是弹棋棋盘和弹棋棋子弹棋在宫中,特别是宫人中是非常流行的,相比起围棋,甚至一些很复杂、很雅的博戏,弹棋非常简单,也不怎么考验头脑,对大多数其实没读过书的宫人是很友好的。
具体来说,弹棋就是将一些体育竞技游戏挪到了棋盘上——方形棋盘中间门高,四周低,周边四角还微微翘起,棋子则是黑白各十一粒。双方玩的时候,就是用手指弹动自己的棋子,击打对方的棋子,要诀就是要对方的棋子离开棋盘,而自己的棋子留下来。
杨宜君欣然答应,与蔡淑英摆好了棋盘棋子,两人对玩起来。
一边弹棋,一边也有聊天。蔡淑英道:“我如今在司闱司做事,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有一样,每日是五更之后才睡,昼夜颠倒,着实难挨”
杨宜君安慰她:“昼夜颠倒倒也好,你瞧瞧那些后宫宫娥,她们才是真的难呢。”
杨宜君说的是那种侍奉后妃的宫女,那些宫女往往要轮班值夜。值夜时遇到好主子也不过是允许半醒半睡地眯着,只要主子有动静,立刻能醒来。值夜时要是遇到了严格的,那一整晚就要睁着眼睛过了。
值夜之后也没有能去睡的说法,还得侍奉主子。
虽说后妃殿里,值夜往往是大宫女们轮着来的,不能一直是几个老人值夜。但话说回来了,妃嫔们身边的宫女是有限的,四个、八个、十一个这个定额要看妃嫔的品级。
品级足够高的妃嫔还好,轮班总能轮过来,偶尔辛苦一回也就是了。品级低的,常常也就是两三班人,也就是说每过两三天就得熬一次夜真实太辛苦了!
这些日子蔡淑英在宫中也是见识很多了,知道杨宜君说的情况。听她说着就忍不住点头:“也是,那些宫娥是真的辛苦啊”
两人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蔡淑英转而说道:“近日尚宫局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了,姐姐知不知道?”
杨宜君知道蔡淑英如今跟随的那位掌闱喜欢探听消息,消息灵通非常,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包打听’。所以见蔡淑英如此,就知道是真有什么事了。
“你是知道的,我每日不过是在值班房随朱掌言从事,回了住所就歇息。往常交往的人也有,谈说宫中新闻也是常有的但要说尚未发生之事,那就真是不知了。”
杨宜君不是消息闭塞的人,或者说,在宫廷中消息闭塞是很危险的。大家打听太多、知道的太多固然有危险,但更多在风波中出事的人,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被牵涉的。
不过她也算不得消息灵通,毕竟她只是刚进宫的女官而已,人脉都还没有建立起来,何谈消息网络呢。
本来蔡淑英应该也和她一样的,但蔡淑英属于特殊情况,她跟了一位太过于消息灵通的直属上司,这算是‘沾光’了。
“姐姐眼下听我说了,只记在心里,别说是我说的——其实说了也不打紧,这事儿弄出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听蔡淑英这口吻,应该是一件很值得八卦,但不那么需要‘保密’的事。
蔡淑英接着说:“这事儿原和姐姐也扯不上,是司簿司的事儿说是前些日子查账,姐姐也知道,司簿司的账篇子,年下忙碌,腊月里备着过节,是不查的。而等到正月里,各处都做耍,跟着贵人们欢庆,也是不动的。”
“查账之事非要等到春三月,春日将尽之时眼下查账快完了,可不是就有许多事出来么。”
怎么说呢,从杨宜君的角度来说,宫中的账目绝对是都有问题的,只不过是多少而已。这不是大家都太坏了、太贪了,而是此时的账本都太容易动手脚了,很轻松就可以无风险地搞钱,那对于管着账、管着钱财东西的人来说,唯一阻碍他们的就是内心的德行操守了。
问题是,有的人德行操守没得说,但不能保证同僚们人人都品德优良啊。
所以杨宜君认定了宫里无账不坏,坏多坏少而已。
“年年查账,年年都要出些事,不过今年尤为严重听说是大娘娘叫了身边信任的女官去查,结果查出了好多事。”
这是新帝登基后,后宫第一次查账,赵娥是真的很重视的,想要好好整理整理儿子的家底——说是天子富有四海,天下所有都是天子的,但实际上还是有不同的。真正将私库、内帑这些存在,和国库混为一谈的天子,基本上都是公认的昏君。
像样的君主,必然会将内帑和国库分的清清楚楚,每年进内帑的钱,和进国库的钱得按照规矩来。没有说皇帝想要多搞点私房钱,就把本该进国库的钱弄到自己的私库中。另外,花钱也是一样,皇帝自己享乐,肯定是内帑出钱,而国家的事,则是国库出钱。
有的时候国库空虚,君主还要从内帑中出钱贴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么说过国家是真的穷了,此时的国家可不搞国债、超发那一套,国库只有有钱和没钱两种状态,没钱真的就是情况不好,而不是什么鬼扯的藏富于民了。
而且君主从内帑中拿钱贴补,这就说明国家没钱而皇家是有钱的,这意思,真得细品了。要是都没钱,那还好说,国力衰微,没得办法了,说不定就要改朝换代了,可这样算什么呢?由盛转衰的节点?
再者,君主可以从内帑中拿钱贴补国库,将来国库情况好些了,是不是就有理由让国库贴补自己了?国库和内帑就应该分的清清楚楚,一时让内帑贴补了国库,看似是赚了,回过头来说却是破坏了规矩,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关键是,一开始就要制定好规矩,内帑和国库得定好入账比例,不能让内帑搞到太多本属于国库的钱,如此也就不会有国库需要向内帑拿钱的时候了,反之亦然。
严格来说,内帑不归六局一十四司管理六局一十四司是管理上万宫女,运转宫廷的女官组织。也有自己的库房,也管着一些财物,但那和内帑是两回事。就比如说尚宫局的司簿司,掌管宫人名簿、廪赐,说得明白一些,就是宫人的档案和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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