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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阙的庆功宴跟披月泽的晚宴截然不同,披月泽一草一木总是写意隽美,让人在山水毓秀间流连忘返,明心见性。
梦神殿主、偏殿几十个,晚宴惯常是在集英殿举办,荧明知自己此次前途未卜,仍然别无选择跟着偃身后进了殿内。
一进门第一眼便是上首跃入眼帘的锦绣王座,十阶金砖阶梯递进,扑面而来的尊贵和压迫。
殿内因穹顶高耸而空旷恢弘,繁华壁灯在两列三排高高挂起,将每个角落照的明亮如昼,四列宴席围着中间似乎用来表演的方形空地笔直陈列铺设开,随着人流熙攘入座,空位渐渐减少。
偃不管这些座次规矩,径直坐在最末最后一列,荧踌躇片刻跟着落座在了倒数第二位。
她们乱坐一通,安排好的次序便乱了,偃虽然深居简出,但显然在大梦阙很有地位,荧猜测他本来应当坐在首位。
生活在大梦阙的魔兽在梦神的高压下向来步步谨慎,此刻虽然知道他们依序往前推两位便是,却也不敢擅自行动。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试探着对偃说道:“阁下坐错了位置,您颇受梦神器重,位置应当在此列首座才是。”
其他人亦是连连附和,目光闪烁,言语间多有褒赞。
偃丝毫不领情,随意坐着,不看他们,冷冷掷出两个字:“不去。”
恭维的话戛然而止,他们眼底划过羞恼,这人就算来历非凡,也太不识趣了些。
场面尴尬起来,正在这时一道文雅声音自外而来,“偃想坐在那,便让他坐便是了,诸位不必相让,径自入座。”
煌煌灯火尽头出现一人,那人在寒风中墨发飞扬,白色深衣,衣襟腰封袖口靴靿均绣着精致的银色城愁花,他自暗夜而来,眸中含笑,妙年洁白,像个满腹诗书的经纶才子。
荧一眼认出这人是当日被应达抽鞭子的人,似乎是叫城愁。
场上原本因为偃的不解风情冷场,此刻又因着城愁的一句话重新活络,他们转移目标,用更高涨的热情奉承这位货真价实的梦神眷属。
“原来是城愁将军,看您光彩照人依旧,想必此行南伐一切顺利?”
城愁双手负背含笑在一群人的恭维中缓步前行,闻言笑道:“自然,有梦神亲自出手,无有不胜。”
“听闻那南方的雨神倾巢而出一心进攻岩神一派拱卫的青墟关……”
“实在愚蠢,自己领土空虚,难怪被趁虚而入。”
“是啊,被吞并一半土地,连夜带着子民继续南下迁徙。”
……
城愁游刃有余在人群中漫步,路过偃时在对方冷漠的神情下朝他微微一笑,侧目见到荧,目光奇异地顿了顿。
这一瞬的停顿转瞬即逝,没人注意到,他越过她上前而去,方向正是第二列首座。
所有人都忙着亲近大人物,荧一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反而被忽视的彻底。
直到她被端坐另一首列的禺高声提起,“那边那个小人类,我们这儿可没有你的位置。”
喧哗的人声霎时停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怪异的目光聚集在荧的身上,上下打量她如同看一个物品,确认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渺小人类。
有先前看见偃牵着她同行的人瞄过默不作声的偃,神情莫测,没有先挑起事端。
没见过的可就不客气了,不远处一个体格健壮如牛,头生四角的魔兽饶有趣味地盯着荧裸露的娇嫩肌肤,洪亮的声音回荡在集英殿,“这是梦神赏赐给我们的甜点吗?”
荧对上他的铜铃巨眼,真切地看到他眼中天然的嗜血之意,他看着她就像看一道美味的点心,他是真的吃人!
荧头皮发麻间,听到右侧一人阴柔出声道:“哦?这可不一定,诸怀,你怎么也得排在我后面。”
荧顺着声一瞧,此人白发披身,长相神似下巴尖尖的狐狸,他眸光亮的惊人,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见她看过来,露出一个淫欲的邪笑,两颗尖锐的牙齿格外显眼。
诸怀捏住鼻子满脸嫌恶道:“哼,乘黄,谁要你用过的东西,满身狐臊味,我可咽不下去,你那儿这么多俘虏女人,做什么跟我抢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当然有小孩子的味道,你五大三粗,自然不懂。”
两人争执起来,旁人也各自附和窜火,荧只听的汗毛直竖,心下又冷又怕,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在地狱,听到的一切都颠覆她幼稚的想象。
荧这才明白,与囚域单纯的囚禁不同,她一个人在这大殿上就如同一块肥肉掉进了嗷嗷待哺的狼群。
荧下意识想看一眼自己唯一熟悉的人,但她刚想回头就硬生生忍住了。
禺瞧着混乱中冷脸置身事外的偃,又看了一眼弱小可怜的荧,浮起一抹阴笑,指节敲了敲桌面,扬声道:“争什么呢,知道她是谁吗?”
有人问道:“谁?”
“难道你们没听说近百年披月泉孕育的是一对双生子吗?她可是梦神大人自披月泽俘获来的两只小夜叉之一。”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看荧的轻蔑目光从小小玩物变成了该千刀万剐的可恨玩物。
青墟浦以东正是尘神设立的青墟关,也是他们久攻不下且损兵折将的地方,往年那些夜叉追着他们屠戮的记忆浮上心头,耻辱和嫉恨霎时填满胸腔。
荧感到周身一冷,她被几十道暗含杀机的目光牢牢锁定,荧甚至看见有的人露出了尖锐锃亮的喙爪。
她微微睁大眼,眼见着那利爪蓄力要向她抓来,目光一晃,她再定睛望去,看见了梦神那张笑意盈盈的貌美面庞,她被墨菲斯抓在手里。
墨菲斯仍然身着那身月牙云纹锦衣,身段飘渺如梦,往那一站却让整个集英殿无声肃穆。
动手的人见此情形慌忙下跪,以头抵地道:“梦神赎罪,属下不知这小孩……”他话还没说完,荧就看到那好端端的人从头开始寸寸化为烟雾消散在空气中,丁点痕迹不留。
一时间殿内更加死寂无声,墨菲斯身形晃动,再出现时停在了台阶下,荧被抓在手里,见她一步一步往那晃眼的王座走去,转身睥睨下方。
“咚——”墨菲斯像扔物件一样随手将荧撂到脚边台阶下,屈身恣意入座,“我不管你们怎么待她,但她不能死,懂了吗?”
墨菲斯目光掠过荧脖颈上青紫的掐痕,又扫过尾座的偃,她在救出这小孩之前,清晰地感受到另一股不弱于她的力量涌动,那是谁的不言而喻。
一个小孩能牵制住两个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