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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乱横生的乱世,把手中的真金白银变成一串数字,显然是很不能让人放心的。
所以钱庄设立之后一直不温不火。
也就是在长安左近,对一些并不常离开长安的百姓开展贸易,使用都督府补贴的存款利息作为吸引顾客的卖点。
但是显然对于一个以向外放贷为主要盈利手段的体系来说,只是一直依靠都督府的补贴并不能维持长久。
现在显然都督府已经研判,关中的经贸发展已经可以支撑起来大规模、大批量的钱庄建设,而这显然也意味着关中的商贸将会在未来短期内得到质的飞跃。
杜英接着问道:
“但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过犹不及,关中的商贸倒是建立在实业的基础上,不需要担心会吹起来很大的金融泡沫,但是金融体系发展的速度太快,仍然可能会导致出现潜在的资金链断裂的问题,尤其是关中刚刚涉及到这个领域,杜英也的确担心都督府上下可能操控不好这件事。
谢道韫摇头说道:
“钱庄的最基础作用,是通过放贷和存款来实现盈利的同时,保证商号能够不需要携带大量的现钱出行。
在此之前,民间其实也存在一些放贷行为,但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也就只有一些铤而走险的人会去贷款。
如今钱庄把这一部分功能收上来,利用都督府的掌控和公信压低存款和贷款的利率,那么自然而然会让那些原本不敢去贷款和存款的人选择钱庄。
说到底,这背后依靠的还是如今关中已经在诸多州府已经建立起来的牢固统治罢了。只要关中的治理足够牢固,那么钱庄的建设就会有条不紊。
至于夫君对钱庄发展太快的担忧,其实也无妨,钱庄简单的操作,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门路,至于更加复杂的操作,现在钱庄上下也不敢贸然尝试,还需要夫君把关呢。”
杜英微微颔首,谢道韫和都督府上下还是能掌握分寸,没有太过盲目,总归是好事。
但杜英也有些纠结。
自己对于关中的作用很重要,但是只要不在关中,自然很难做到事事关心,所以为了关中能够发展的更平稳,自己应该抽身而出, 速速返回关中才是。
可是现在正是群雄荟聚江左, 共问鼎之轻重的时候, 整个江左显然都能够感受到,此次借着胡人南下而导致的皇室和世家、方镇之间的矛盾大爆发,远不是曾经苏峻、祖约之乱那么简单, 更或者说,台城很有可能要经历一场苏峻和王敦之乱的杂糅。
所以各方势力一边纷纷下场, 一边开始寻找最适合的那条大腿。杜英站在京口, 本身就是关中最大招牌。
若是他贸然离开了京口, 那岂不就是表示关中的重心开始回缩,江左的世家们自然也会开始转投他处。
谢道韫看着杜英皱眉的样子, 微笑着说道:
“其实夫君也不需要太过忧虑,因为妾身刚刚还没有说完,这财与法之外, 不是还有人么?
师兄已经抵达关中, 也会尽快建立起来对整个商贸和工业乃至于关中各行各业的督察和检查机构, 巡查不法、监督宵小。
会让这一时的清扫变成长期的监管。”
杜英微微颔首, 其实这已经等于在变相的建立一个御史台了。
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把名号直接挂出来,还算是给朝廷保留了最后一点儿颜面罢了。
“现在还不是和朝廷撕破脸皮的时候, 大家既然都虚与委蛇,那我们也不好直接跳出来成为众矢之的。”谢道韫看杜英陷入沉思,只道是杜英在犹豫还有没有这样遮遮掩掩的必要, 所以赶忙提醒。
杜英摇头:
“你们做的都很好。但是阿元可不能总是意气用事,跑到工坊之中发脾气。”
谢道韫的微笑顿时僵住了, 惊讶的问道:
“夫君已经知道了?”
“是啊,也不是什么消息你都能瞒得住的。”杜英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温声道,“当然, 余也知道,阿元并不想要余因为这些事情分心,所以在后方雷厉风行的做了,把风风雨雨都承担了下来,然后最后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余一个结果,让余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简单。”
谢道韫抚额,若是换作别的人,知道自家大妇在自己精心打造的工坊之中大发雷霆,甚至直接掀起了一场自上而下的清查,只是被免掉甚至直接下狱的就有上百人,那么恐怕会开始琢磨,这个女人是不是和其余留守的官员勾结,想要趁机清洗我的势力?
在太平岁月里,人的警惕性一般都比较低,或许还好。
但是在这乱世,即使是同床异梦,也比比皆是,所以这也不算是什么离奇的想法。
另一位方镇诸侯桓温,和其正妻南康公主的貌不合、神也离,已经是天下皆知。
相比之下,杜英的无条件信任,自然就显得难得可贵。
他明明知道,却愿意听自己的掩饰和避重就轻。
杜英感受到谢道韫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不由得挠了挠头:
“怎么了?”
谢道韫却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喃喃说道:
“望之不似君子,然行之正是君子。人人都好奇夫君所奉行的到底是道家、法家, 还是百家之中哪位圣贤,却鲜少有人说夫君是奉行儒家的。
毕竟夫君以杀伐开疆拓土, 以律法约束百姓,又以道本自然来放纵商贸,事事处处, 少见儒家之身影。
然, 如今妾身倒是觉得,夫君其实是一位君子也。温润如玉,无外乎如此。”
杜英笑道: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阿元所说也不全面,余想要取各家之所长,补各家之所短罢了。
在那些圣贤们所处的时代,他们可能各自秉承自己的学说,想要自成大道、开宗立派,所以他们需要夸赞自身而贬低他人。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我们这些后人,已经走过很多路,也尝试过把一些学问落实,知道有一些是对的,一些是错的,没有完全的对与错,只有放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上,合不合适而已。
所以余本来就没有倾向于哪一家的意思,谁家的管用,就拿来用罢了。”
谢道韫叹道:
“融会贯通,岂不是大智慧?”
“先贤的智慧罢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杜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