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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里一日, 杨广百无聊赖，召张衡来书房与自己对弈，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棋局上, 接连两盘都以溃败告终, 眼下这局也是处于劣势。
张衡倾着身子, 缓缓伸出手, 同时低沉道：“陛下最近越来越器重柳述了, 日常事务从不与杨素、苏威两位仆射讨论, 只让那柳述常伴左右！”说话之时，他始终注视着棋局，没有察觉到太子的脸上早已一团氤氲, 落子后，又随口补了句：“说起来，柳述当真不简单, 刚娶兰陵公主时被拜为内史侍郎, 后来迁至黄门侍郎，现在又成为吏部尚书，这可是把内史、门下、尚书三省的职务都做了个遍啊！”
杨广本在执子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结果对方絮叨个不停，他越听越糟心，最后直接将棋子撇到案上, 暴躁地吼道：“这些废话还用你说！”发泄完，见张衡一脸惊惧, 他自觉有些失态，又缓了缓情绪，平静地问道：“陛下最近对阿昭的态度如何？”
张衡注意着措辞, 谨慎地回答道：“陛下对晋王倒是不错，时常赞扬，但晋王毕竟是内史令，被召见的次数自然比不上柳述这个尚书。”这一次，他有留意太子的神情，见其表现得很平和，才又郑重地说：“门下省长官纳言一职尚属空缺，我听闻柳述有意提拔黄门侍郎元岩上位，那可是他的亲信啊！”
杨广倒吸了一口气，端详着对面追随自己多年的旧臣，深切地道：“建平，你也是黄门侍郎啊，怎么就不能在陛下面前上进一些？”
张衡显然有些为难，姿态放得很低：“我那黄门侍郎是兼任，我的主职是太子右庶子，如果在这方面过于积极，恐怕陛下会多想啊！”
“也是……”杨广叹息了一声，稍作思虑后，沉着地说：“陛下近年来格外信任宗亲，你想想皇族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让杨素举荐下！”
张衡听罢，向后仰了仰，斟酌了良久，低声道：“我确实想到一人，只是需要殿下先解答一个疑问……”说完，他见太子一派泰然，一副任由自己发问的样子，于是开诚布公道：“你与杨雄究竟关系如何？”
提及这沉寂许久之人，杨广瞬间牵起嘴角，眼中闪烁着光芒，十分笃定地回答道：“杨雄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人！”
“果然是我当初失察了……”张衡黯然感叹了一句，随即又抖擞起精神，认真地说：“既然如此，我建议推荐杨雄的三弟、现任工部尚书杨达。”
杨广对此人也有所耳闻，细细琢磨着，回应道：“杨达……比杨雄小十岁，年龄合适……只是陛下之前对杨雄可是明升暗降，有意灭他的威风，如今会重用他的亲弟弟吗？再者，此事得征求杨雄的同意啊，以免他多虑……”
张衡却是胸有成竹，直起腰背，神态朗朗地指点道：“陛下近几年对杨雄的态度明显回升，先是将其由清漳王改封为安德王，今年又任命其长子杨恭仁为甘州刺史。前几日更亲自称赞杨雄，说杨恭仁在地方施政得当皆因其教子有方，还允诺要将杨恭仁征召回朝，担任宗正少卿，所以说陛下对杨雄的防备早已解除，提拔其胞弟也不是不可能。”一口气讲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过于滔滔不绝，略缓了一下，又放慢语速，诚恳地道：“至于杨雄的心思，殿下完全可以放心！我记得隋朝刚建立时，陛下进封杨雄为广平王，并想将邗公之爵位赐与其子，然而杨雄却为二弟杨贵请封，可见他颇有器度，一向喜欢关照弟弟。”
杨广频频点头，越听越觉得对方言之有理：“嗯，这么看杨达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不料，他突然又想到一事，当即话锋一转，顾虑着道：“诶，杨素跟他没有芥蒂吧？我之前也看中过一些人，想揽为己用，奈何杨仆射心高气傲，不把人家放在眼里，总能找到契机迫使我放弃，想让他心甘情愿地举荐个人也不是容易事啊！”
张衡听得出，太子话中隐隐有些埋怨，不禁笑了两声，而后如实回复道：“杨素确实鲜少对人有好评，但杨达偏偏就是这鲜少之一，杨素曾说，‘有君子之貌，兼君子之心者，唯杨达耳。’殿下，我保证杨素这次定是心悦诚服！”
杨广闻言，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连连称赞：“好好好……建平，你考虑得相当周到，就按你说的办！”语毕，他又拾起丢在案上的棋子，喜笑颜开道：“来，我们继续下棋。”
这年腊月，黄河南岸各州发生水灾，皇帝因身体不适，几日没有上朝，收到消息后，立刻紧急召见柳述、杨素和苏威，讨论赈灾事宜。
眼下，杨坚正弓着背坐在书房内，前话说到一半，突然猛咳不止，三名大臣候在御案前，也不敢轻易置喙。
一旁的内侍见状，急忙递上润肺的药汤。杨坚磕磕绊绊地喝下后，才勉强止住了咳嗽，哑着嗓子继续道：“朕思来想去，为了突显朝廷对灾民的重视，决定派纳言去赈灾。”
“纳言？”杨素大为疑惑，下意识驳了一句：“纳言一职仍是空缺啊！”
杨坚瞪着眼睛，直愣愣地说：“朕知道——”刚说了半句，他胸中又是一阵翻腾，只得一边咳着，一边坚持道：“所以才让你们来，推荐一个合适的人！”
杨素一时语塞，向苏威瞥去，见其一副龟缩之态，似乎完全不想发言。
这时，柳述却是早有准备一般，昂首上前，大胆直言道：“臣建议升任黄门侍郎元岩为纳言！”
杨素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不等皇帝回应，立即高声反对：“臣觉得不妥，元岩太年轻了，怎可身居如此要职！”
柳述睥睨着年近六十的杨素，丝毫不显弱势，针锋相对道：“我也只比元岩年长几岁，杨仆射是不是觉得我担任吏部尚书也很不妥啊！”说罢，见对方歪过头无视自己，他也不与之纠缠，又收敛语气，向皇帝进言道：“陛下，元岩一直在门下省任职，对相关事务非常熟悉，由他来担任纳言再合适不过。”
杨坚简单地“嗯”了一声，颔首陷入思考。杨素看得出，皇帝并未全然认同柳述，于是调整了情绪，不慌不忙地再次开口道：“陛下，臣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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