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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仲雄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然后又抬了抬手,示意姬却非站起来。
姬却非起身垂手而立,却默然不语。对他来说,眼前这位老者虽是至亲,却也是一个陌生的人,在他记忆中,没有任何以往交流的场景,以致此时,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姬仲雄只是打量了一番姬却非,还是没有说话,书房内的空气顿时陷入沉寂。
越是沉寂,姬却非越显得无所适从,他极力地想打破这沉寂,却始终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此种情景,终究还是太生疏了。
或许,这种生疏感对姬仲雄也是一样吧。
“非儿,你可知错?”
终于,良久之后,还是姬仲雄打破了沉寂,但这打破沉寂的方式却让姬却非万万没想到。
“知错?父亲,这……我……”姬却非一愕,茫然问道。
姬却非不理解,才刚刚见面,姬仲雄没有任何嘘寒问暖,更没有任何亲近之举,竟直接问自己是否知错。
错?错在哪里?
姬仲雄的这句话,让姬却非极为不理解,甚至有些失望。他失望的是,这久别之后的重逢,竟然不是想象中父子之间的温存,而是责问。
姬仲雄从座位上站起来,负手在书案前踱了几步,沉声道:“我且问你,在函谷关前,你自恃武功,逞能斗狠,将自己置身险境之中,险些丢了性命,有无此事?”
姬却非听得明白,姬仲雄是在说缘来客栈与崤山之事,原来他已经知晓了,应该是姬素霓曾跟他提起过。
姬仲雄所言的确是事实,姬却非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见姬却非没有否认,姬仲雄又接着道:“此乃第一错!还有,昨夜你为何偷偷潜进司隶台衙署,你可知道那是官府重地?你如此举动,非但危及自身,更让衙署的计划毁于一旦,坏了我的大事!此乃第二错!”
姬仲雄的语气不重,但在此情此景之下,这些话落在姬却非心里,感受却非同一般,不可避免地暗自委屈起来。
“父亲,我……”
姬却非支吾了一声,想说却又忍住,不过片刻之后,骨子里的倔气还是促使他说了出来:“函谷关之事确实凶险,但那实属迫不得已卷入其中,更何况,我堂堂男儿怎么能见死不救?如果换做是别人也会那般做的。”
咽了一下委屈的口水,又接着道:“至于夜闯司隶台衙署之事,是因为昨夜偶遇贼人要进衙署劫人,孩儿这才跟了上去,只是不曾想,被赵司马当成贼人给擒了。孩儿只是想顺手出一份力,谁知……”
“好了,莫要再说了!”话未说完,便被姬仲雄打断道。
姬仲雄又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才正色道:“罢了,既然回家了,总归是好事,但是有一条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安心在府里待着,读读书养养性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府乱跑,更不准到处惹事。还有,你夜闯司隶台之事,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可明白?”
阔别多年后,父子刚刚相认,没想到姬仲雄先是一顿责问,再又是一番规矩。
姬却非心里委屈,极不舒服,还想继续解释。
刚要张口,一个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是姬夫人。
“非儿,你先下去,我有话跟你父亲说。”姬夫人轻轻拍了拍姬却非,语气柔和地说道。
见是母亲发话,姬却非便没有再说什么,应了一声后,退出了书房。
姬却非出了书房,低眉垂眼地沿着回廊慢步走着,心里有百八十个委屈,甚至还闪现过“我真的该回来么”的自我疑问。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不由地蔫了一下身子,叹了一口气。
“小非非,你不会也被训斥了吧?”身前一个声音传来。
姬却非抬眼看去,原来是姬素霓正坐在回廊边的栏台上,还是一副气鼓鼓的神情,嘴里嘟囔着说道。
显然,她已看出了姬却非低眉垂眼背后的原因。而且听她的语气,再加上她之前走出书房时的神情,不难猜测她也是被姬仲雄训斥过了。
“嗯!”
姬却非应了一声,走到姬素霓旁边,与她并排坐在栏台上。
“你好不容易回来,还要挨训,简直太过分了,哼……”姬素霓一阵埋怨道。
“对了,父亲为何要训你?”姬却非疑问道。
“他向来都是如此,方才又是责问我莽撞行事,带着荞儿妹妹冒险,又是责问我大半夜偷偷跟着武叔去司隶台衙署,说我不讲规矩,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哼,什么大家闺秀,还不是想把我锁在府里学女工什么的,无趣!”姬素霓噘嘴说道,哼了一声后向姬却非反问道,“你呢?他又是为何训你的?”
“其实,也跟你差不多,先是说我在函谷关冲动斗狠,置身险境,然后说我擅闯衙署,还坏了衙署的什么计划,最后还给我定了规矩,不让我随意出府,就是这些了……”姬却非如实说道。
说着说着,便皱起了眉头,心想莫非日后当真要一直留在府里不成?
之前在赤崖村时,柳青亭不让外出,现在回到了姬府,姬仲雄又不让外出。这分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做笼中鸟而已,哪里有什么分别?!
但在姬却非内心里,岂是一个甘愿只做笼中鸟的人?!
“小非非,你在想什么呢?”见姬却非在沉思,姬素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
“哦……没什么……”
“其实,你不用管这许多,父亲给我立的规矩也不少,但那些规矩在我眼里形同虚设,只要我想出府便照样出府。父亲只是嘴上说说,我若真的跑远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姬素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或许父亲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吧。”姬却非想到之前想离开赤崖村时,柳青亭也是这么对他说的,此时这句话不自觉地便脱口而出。
“什么为我们好,想想就来气……你可知道,八年前新岁刚过,父亲便说要将你送到边塞锤炼,于是你就被送往了兄长驻守的宁城,那时你才十二岁啊,父亲怎么忍心……”说到这里,姬素霓气得跺了跺脚发泄。
发泄了之后,才继续说道:“不料当年冬天,兄长便被污蔑谋反,流放蜀南,父亲也因此罢官免爵,带着全家隐居颍川。但与此同时,你却不知去向下落不明,但父亲却从没有寻你之意,更不允许我去寻你。我气不过,便时常偷偷跑出去,到处寻找你的下落,至今已七年多,都快八年了,你才终于回来了……”
“所以,你才会对父亲有多番抱怨?”姬却非想起她之前对父亲的怨念,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姬素霓点了点头。
果然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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