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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教堂(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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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退出皮特的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刚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就听见走廊另一头有响亮的脚步声逼近。

一个沉稳威严的中年男人随着脚步声出现在米罗视线中,他有着一头酷似皮特的棕色短发,鹰钩鼻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目光犀利锐亮。

“父亲,您回来了吗?商会里的工作怎么样了?”米罗笑着迎了上去。

可是中年男人仅仅看了米罗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这么越过他,推开皮特的房门走了进去。

“爸爸!”房间里穿出皮特惊喜的喊声。中年男人,也就是多克莱茵商会会长拜里西似乎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旁边两个打扫卫生的仆人忍不住交头接耳:

“老爷真是偏心啊!大少爷这么优秀他都爱搭不理,小少爷成天病恹恹的,倒是受尽了宠爱……”

“毕竟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领养的。”

“米罗少爷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要到什么时候老爷才能给他一点重视。”

“将来继承商会的一定是皮特少爷,不过米罗少爷在军队里也混出了个样子,前途也不差……”

两个仆人没有想到,双眼无神看似在发呆的米罗其实将她们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走廊里灯光有限,米罗沐浴在光芒里的半张脸温和谦逊,隐藏在黑暗里的半张脸却透着一股森然狰狞。

心中略加思考,米罗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出宅子,一路往居住区西边走去。夜幕降临,诺亚城中亮起点点灯辉,稀疏闪灭犹如天际繁星。

很快,米罗来到了目的地,破落的灰色建筑隐藏在夜幕下,巨大的十字架高悬头顶。

米罗来到教堂前想要敲门,没想到教堂大门自己打开了,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从门缝里走了出来。希莱雅看了米罗一眼,现在的她根本没心情打招呼,径直离开。

米罗认出了希莱雅,她就是整个诺亚城年纪最小的机甲驾驶员,不过他们两个平日里就不熟悉,打不打招呼都无所谓。

米罗走进教堂,神父正坐在台上,手里翻着一本黑色线装的《启示录》。

“神父,我真的很迷惘。”米罗找了个位置坐下,喃喃说道。

“那你是想向神祈祷,聆听神的指示吗?”神父抬起头看着他。

米罗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神的指示,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倾听我的烦恼,并且替我保守秘密。”

神父微笑起来:“那么我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神父,我真的很迷茫,我弄不清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米罗缓缓地说,“我和我的弟弟皮特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的感情很要好,可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明显地感觉到,父亲对待我们两个孩子的态度,真的有很大区别。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了一个事实,原来我并不是多克莱茵家族的子孙,我只是父亲在荒野上捡到的一个孩子。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我的父亲,是我这辈子最信赖,最亲近的人。我安慰自己,父亲其实是爱我的,一定是我不够优秀,所以得不到父亲的关注,于是我在学校里努力用功,每次考试的成绩都是班上第一,可是看到成绩单的父亲总是吝啬于他的夸奖。我努力找理由说服自己,在如今这个时代读书读得好没什么用,只有加入军队消灭活尸,为人类的生存奋战,才能得到人们的尊敬和重视,于是所有课余的时间都被我用来锻炼身体,十一岁那年,我如愿以偿地加入了救世军,并且成为了战斗机甲米迦勒的驾驶者。”

“我满以为这样一来父亲总能对我满意,我终于能和弟弟一样享受到他的关爱了,可是我错了,父亲望向我的目光里总包含着别的什么东西,那是一种距离和冷漠,我心中对此已经麻木了,我整天都在军营里发了疯似的训练,在战场上浴血冲锋,搏命杀敌,为此,我驾驶的米迦勒还得到了‘最强机甲’的荣誉称号。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因为无论我取得怎样的成就,那个男人都不会对我多看一眼,他永远只会站在弟弟的病床前展现他的父爱,完全忘了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渴望他的关注。”

米罗抬起头来,双眼布满血丝:“神父,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看见那个男人走进我弟弟的病房的时候,我心里都掠过了什么念头?天哪,我真是个魔鬼!”

“每个人心中都有魔鬼,但同时每个人心中也都有上帝。”神父祥和地微笑着,“孩子,我能想象你内心的痛苦,但我也相信,你既然能来到教堂向我坦承一切,就说明你绝不会向心中的恶魔屈服。”

米罗苦笑一声:“是吗?这一点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

神父微微一笑:“孩子,如果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强求,那就不要过于执着,抬起头看一看周围,你会发现自己拥有的还有很多。”

闻言,米罗低头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站起身来:“神父,谢谢你的规劝,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愿主保佑你,孩子。”神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米罗转身离去,将教堂大门在身后掩好。神父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重新低下头,翻开怀里的《启示录》继续阅读。

可是仅仅两分钟不到,教堂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神父怔楞抬头,实在想不明白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访客。

教堂的橡木大门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推开,门外站着清一色的西装大汉,衣裳在夜风中翻飞,露出衬衣里暗藏的枪支。

一辆毫无特色的黑色轿车停在教堂门外,停在一众持枪保镖的拱卫当中,一个保镖上前一步拉开车门,一只锃亮的皮鞋从车里踏出。

“老朋友,没有打扰你休息吧?”随着彬彬有礼的声音,一个风度翩翩的老人从车里走出。老人穿着手工剪裁的贴身西装,白发如银,被梳理得一丝不苟,海蓝色的竖纹领带上别着一粒钻石。老人笑起来的时候十足的绅士风范,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像是精心的点缀,唯一有点不协调的是,老人似乎瞎了一只眼睛,左眼带着漆黑的眼罩。

如果有任何一个看过电视的诺亚城居民站在这里,都会吃惊得合不拢嘴,因为眼前这个白发老人不是别人,分明就是诺亚城政府的最高首脑,大总统摩根·康斯坦丁。

摩根总统走进教堂,挥了挥手道:“把门关上,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

身后的保镖随从们立即照做,教堂大门砰地一声闭合。

“老家伙,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听神父的口气,似乎和大总统颇有交情,如果有旁人在此,又是免不了一番惊讶。

摩根总统寻了个位置坐下,脸上笑容隐去,雪白的眉毛绞了起来:“没什么,最近几天心里不踏实,来你这里坐坐。”

神父道:“心里有什么难处,就向神祈祷吧,愿主给你启示。”

听了这话,摩根总统苦笑一声:“你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你我心里都明白,祈祷只是徒劳。神,已经不会保佑人类了。”

神父表情一僵,沉声道:“别说的那么肯定。”

摩根总统眼神黯了下去,带着深切的悲哀:“旧世纪的巴别计划是人类对神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天启病毒就是神对人类的狂妄降下的惩罚,如今的人类已经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了。如果还有机会能得到神的宽恕,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被钉死在地狱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