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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是个好人。”
病房外，斯坦森对罗伊做着检讨。
巴尔是个好人。这一点，是在巴尔重伤之后，斯坦森临时接管了警署之后发现的。一天之中，卡达星中央警署损失了两员大将，副警长杰米牺牲了，而警长巴尔则躺在icu加护病房中奄奄一息，如果亲眼看到病榻上的巴尔，你也会觉得揪心，无数管子插进他不堪一击的身体，浑身包着厚厚的纱布，全身多处骨折，器官面临衰竭……
就在刚才，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找到在icu门口的斯坦森，问：“谁是病人的亲属？”斯坦森举了举手。
“病人必须进行全身内脏和骨骼重塑，否则，可能撑不过今晚了，他的各项体征指标太衰弱了，尤其是肺部和肝部，布满了癌细胞。”
“你是说巴尔罹患了癌症？”斯坦森惊讶地说。
显然，巴尔篡改了自己的体检信息，否则他们警署的联网系统肯定早就知道了，也不会任命他做这么危险又高强度的工作。
“你是家属？”主治大夫又问。
“我是他的朋友和同事。”斯坦森说，“巴尔在卡达星上没有亲人。”
大夫用笔杆敲了敲下巴，皱眉说：“单身汉？一个亲人都没有？”
离婚之后，巴尔的妻子和女儿去了普兰星，巴尔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妻子和女儿，近些年来，巴尔就在办公室的隔间里加了张床，他吃住都在警署。
“家人都在普兰星。”斯坦森回答。
“能得到家人的授权吗？”医生为难地看着斯坦森，如无必要，他还是不能把病危通知交给病人的同事去签字。
斯坦森眉毛拧成疙瘩：“我现在就叫人去找。”实在不行就出动小型飞艇，警用飞艇可以拥有随时随地登陆一个星球的豁免权，包括普兰星。
但，斯坦森刚派出警用飞艇，巴尔的病房就传出了低血氧警报声，跟着是心跳骤停的蜂鸣音，病房里一阵躁动。更多的医生护士纷纷步履匆匆地赶去巴尔病房。斯坦森隔着icu的玻璃看到医生在对巴尔实施心肺复苏，护士在给巴尔注射强心针，这个头发花白，全身病灶的老人表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意志，他的心跳终于再一次微弱地跳动起来，他又一次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
护士帮主治医生擦掉了满头的汗，医生在请示完院长之后，又一次将病危通知单和更换内脏、重塑骨骼的自愿书交给了斯坦森。
“来不及了。再不签字就来不及了。”医生没头没尾地说着，抢救警长，他的责任也很大啊，不敢有什么差池。
“好。我签。”斯坦森很快地在两张纸上签上了自己名字、摁下了手印，又在电子文件上留下了虹膜生物签名。
很多看似伟大的决定时常发生在一瞬间，电光火石间就将一个人的命运导向不可知。谁又能想到，斯坦森的签名将会开启两个世纪的追捕？！
经过一天一夜的手术，一个崭新的全新的巴尔横空出世，新的巴尔除了和原警长巴尔长得一模一样外，他全身无一处器官还属于人类，生化材料和3d打印技术重塑了他的五脏六腑，钛合金强化材料建构了他的骨骼。
新的巴尔甚至比旧的巴尔更加强大，他的四肢就是棒槌，他的内脏可负担高强度的追捕，只有一点，他的退休期被无限延长了。
还有一点就是，巴尔成了ai，成了他最不想成为的火化也烧不干净的人。
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卡达星的ai圈，许多像巴尔一样过去是人，现在是ai的地球人偷偷地开了个庆功宴，庆祝卡达星行政高级长官中第一个ai人。
在手术后的调整期过后，巴尔全身水肿消下去，他成了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更接近于年轻时的俊朗模样。
与此同时，巴尔在普兰星的女儿发回亲属授权，授权中如是写：不同意对我的父亲巴尔进行全身重塑。”
斯坦森在收到授权书后，他将警车开到了旷野，他点了根烟，平静地将授权书燃烧成灰，他看着纸张在火焰中变得薄脆，骂了一句：“良心都被狗吃了。”
每个人都向往普兰星，可看看普兰星的优渥生活把人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巴尔要是知道自己ai的身份会成为妻女的拖累，他还会义无反顾地净身出户吗？
在太空军的时候，斯坦森就听说过巴尔离婚的事，当时盛传因为巴尔常年派驻在空间基地令妻子心生不满，所以服役期一结束，妻子就向巴尔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当时巴尔已被任命中央警署的警长一职，大家都不太理解，是什么让这个女人如此决绝？
现在想来要感谢他的决绝，否则巴尔连命都丢了。
斯坦森本是个硬汉，但此刻心中涌上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是愧疚，也是感激。因为他的妻子对他如此忠贞，无论他工作如何繁忙，她总是毫无怨言地等他回家，除了一点。
他们没有孩子。
但假如有了孩子又会比现在更幸福吗？这个星球还有两百年就要毁灭了。
不是移民就是等死，卡达星政府一直承诺每一个行政人员会得到一张船票的末日补助，前提是必须在岗位上工作满一百年。
斯坦森还差三十六年。
烧完授权书，斯坦森将警车来到了军队医院，巴尔已经从icu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正是工作日的午休时分。
病房里挤满了来看望巴尔的人，有太空军的老战友，有警署的同事，有以前的同事现在调离了别的部门的，甚至还有服刑改造后出狱的罪犯。
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有对巴尔劫后余生的感慨，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候，便不会知道一个官是不是好官。
显然，巴尔是受人敬重的警长，他，是个好人。
斯坦森心头滑过一丝懊悔，他的正义感令他写信给廉政公署举报巴尔的包庇行径，现在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弄错了什么。
他推出拥挤的病房，看到了在走廊里踟蹰的罗伊。
斯坦森看到罗伊的第一句话就是：“巴尔，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