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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很享受这段久违的,生而为人的时光,但他需要将意志与这这凡胎的躯体磨合,才能避免灵与肉之间的冲突。
在他磨合神与人的这段时光,也唯有让无明,让这个蒙昧而尚未觉醒的意识,来继续接管地上的肉身……
这时。
一个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见白术和谢梵镜同时回头,齐刷刷地看过来,掌柜的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强作镇定,无奈摊开手掌。
“没了。”他说。
“什么没了?”
“楼里吃食都被这位姑娘吃完了,现在裹面也来不及,眼瞅着都得响午了……。”掌柜的摊开账簿,讪笑着问道:“两位,今儿谁结账?”
“她!”白术不假思索。
“……”
一道目光从白术腰间丰厚的荷包瞟过,含着隐隐的鄙夷,又落在他脸上。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吃的,凭什么要我付账?”白术坦然伸出手,对掌柜慢悠悠摇着手指,叹息笑了起来:“跟你说个至理罢,这世间——没有人能薅我一丝的羊毛!记住了,没有人!”
“……”
在喧闹声中,谢梵镜意犹未尽抿着嘴角,目光久久停留在蒸笼里最后一个牛肉包子上,舍不得抬头。
她啊呜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咬下,耳畔又蓦得风声一紧。
“再见了,能吃的小虫子。”白术捏着那张呆呆的小脸,玩味笑了起来。突然心情大好:“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
“泥(你)……要奏(走)啦?”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女孩嘴里传出来。
“这肉身太孱弱了,我很喜欢如今久违的,托生为人的时光,所以我要去磨合灵与肉的界限。”白术眯起眼睛,他只觉得眼前女孩像一只乖巧,又呆呆的猫:“我现在很饿,很累——”
牛肉包子被她高高递过来,白术楞了楞,又笑着摇头。
“这倒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静了片刻,他张嘴咬住最后一个牛肉包子,然后轻轻俯下身子。
那一瞬,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头顶传来的那温暖而轻柔的摩挲触感,让谢梵镜呆呆瞪大了眼,连身体都好像轻轻僵住。
最后听见的,是他似有似无的散漫笑声:
“真是有趣呢,能吃的小虫子……”
……
那袭白衣在中午的日光下一点点淡去,很快,便消失在青石巷弄的窄小浓阴里,像白鹤飘向飞雪般的芦花深丛。
谢梵镜怔怔看着他走远,心里微微一痛,好像有一片极薄的小刀从那里划过。
她心底像一团绞着的丝线那样慌乱,酸涩、刺痛……如同一只小小的刺猬在心底来回的滚,浑身硬毛都倔强的倒竖起来,扎得她鲜血淋漓。
“现在脸红也没用,人都走了!”
看热闹的掌柜叹了口气,对后知后觉,陡然双颊绯红的女孩摇着头:
“年轻人啊,诶……”
他抱住泛着白的粗厚账簿,感慨唏嘘了几句,也转身回了头。
会再见吗?
那时的谢梵镜想着。
她想,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明明并不确定,却偏偏是这样认真的笃定着,心底的小刺猬跳啊跳,也好像忽得收敛了所有硬毛,变成了一个软乎乎的小小肉球,在轻轻地蹦啊蹦……这种没由来的预感让她眯眼笑了起来,也忽得就开心了。
……
两年后。
江南,太州城。
在城楼中心的法坛上,谢梵镜又再一次,再一次地见到了他。
万人空巷,在乌泱泱的人群簇拥下,法坛上,俊美且年轻的僧人目光悲悯,他双手合十,平静面对着无数听经的信客,神色坚定而柔和。
漆黑的人潮中,谢梵镜看见一个娇俏的女孩子在欢快地一蹦一蹦,卖力举着手,她红衣如火,笑起来的时候,娇媚的眼睛弯弯的,像狭长的月牙儿。
僧人与她目光交错时,脸上总会不自觉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温柔笑意,他掩饰的极深,但谢梵镜,却好像看得很清楚……
笑声、赞声、念声、颂声、衣料互相摩挲的沙沙声、孩提呜呜的哭声……人潮中,谢梵镜茫然地向着法台处一步步走近,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好像走得跌跌撞撞。
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了……
清朗的声音温润从法台上落下,平静地,就像荷风轻柔涤过盛满六月暑气的池塘。
谢梵镜听清了他的声音,也看清了在法台不远处,那个红衣女孩子那张娇俏柔美的脸。
在法台上。
他说: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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