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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怨天公苦不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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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霜国宝的香气尾韵犹存,几名侍香少女莲步轻移,为宾客奉上花笺小册,供诸君写香笺。

小册由素色丝绢裱起,孟回将册子打开,两边的锦封中,夹着很挺括的一张纸。这是上好的罗纹笺,纸纹细密,平滑如缎。纸面隐约可见花木暗纹。

他环顾四周,也学着样提笔落墨。刚写下一个“观”字,孟回忽然犯了难。这究竟是写香本身,“知味”就好呢,还是得结合经史义理,谈谈哲学感悟?

他将笔提起,盯着优昙婆罗的灰烬发了一会儿呆。书学先生教过的东西很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他将所有能牵扯到的内容翻来覆去地想过,却见温恪啪地合上香笺,竟已写完了。

孟回心有惴惴,匆匆下笔。从香气,到烟色,再引经据典,他像写正经策论一样严肃谨慎。若不是香笺太小,孟回恨不能将自己平生所学都写上去。方才他瞧见陈高义和另一名士子将他们写好的香笺都放在侍女的竹盘内,想必这雅笺,是要交换品读的。

行香雅集已经过半,对于不善言辞的穷学生孟回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能否让在场名流眼前一亮,全看他这香笺写得如何了。

众人陆续将观香体悟写完,盖上花押。

孟回端端正正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最末,小心地将墨水吹干,将香笺交付侍女。却听一旁的士子嗤笑一声,孟回一愣,才想起方才落墨的笔触。雅集所用的显然是上品松烟墨,不洇不染,流利而快干,根本不惧黏连印墨。他心下大窘,羞得面红耳赤。

雪衣侍女捧着竹盘,款步姗姗,罗袂如风。孟回盯着那叠香册,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来。他心头剧跳,告诫自己冷静——至少他的香笺,写得绝对比温恪要好。

毕竟在格式馆里,温小郎君的不学无术,可是和他的身份一样出名。

香笺很快集中到行香人的手里。

温有道打开第一册,目光一扫,片刻后,抚掌笑道:“广厦公子心怀天下,本相感佩之至。这小小的‘优昙婆罗’确实劳民伤财。常人只知神木生长极缓,却不知神香采集更为不易。这小小一寸香木,须得土著孤身冒险,攀万丈雪峰,从雷云落处,舍命相求,九死难得一生。贵霜尚香,若说一半国力空耗在此,也不为过。”

安广厦谦和一笑:“仁者爱人。治国须承天之道,而治人之情。贵霜王室求香有违天道,更弃生民于不顾,无怪乎不敌我朝雄师。”

众宾纷纷点头称赞。孟回亦是叹服不已。仅仅是对采集优昙婆罗的过程,他就一无所知,更不用提广厦公子那样以小见大、襟怀天下的气度。

邹承志打开第二册香笺,一扫落款,是陈高义的。他很快读完,喝一口茶,淡淡道:“陈兄南面而卧为高士,倒是对平章大人祖宅风水很有研究。”

陈高义不动声色,浅笑相对。旁人瞧不出什么端倪,只道这二人在打机锋。邹承志忽然轻笑一声,拱手作揖道:“在下先行恭喜陈大人了。正所谓大隐隐于市,陈兄实在高妙。”

安广厦执第三册香笺,打开,竟是温恪的。小小一张香笺上空白一片,只歪歪扭扭画了一朵小小的莲花,莲花上面,还栖着一只肥肥的麻雀。

他忍俊不禁,对温有道说:“令郎率性天真,可爱得很。”

众人纷纷好奇,传阅之下,都笑出声来。温有道亦轻笑摇头,并未对这跳脱的孩子多加指责。

孟回心下不服,如此哗众取宠的东西,竟也能得广厦公子这样高的评价。

他等了半天,在场诸君的香笺都一一传阅完毕,也没有等来自己的。终于,陈高义从竹盘最下面翻出一册写得满满当当的笺子,岂料那名儒一目十行地读完,捧腹笑道:

“这雅集里竟混入了格式馆学生的课业么?”说着看向温有道。温有道呷一口碧螺春,唤来司香,教训道:

“以后办事,须得妥帖些。”

那雪衣侍女面色一白,连忙点头应下。

孟回猛地直起身,左右两边的士子都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呼吸急促,面色发红,似乎想说什么,碍于周围的目光,只好颓然放弃,泯然众人之间。

孟回垂头丧气地回家。他七拐八拐地绕过西华街,经过春长巷,走过临江城高高矗立的牌楼,终于停在一处低矮的茅舍前。

推开破烂的柴门,是一处简陋的庭院。院子里铺满细竹篾,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正眯着眼睛,在编蝈蝈笼。屋檐下挂着几根老玉米,玉米边上晒着几串干辣椒。

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狗见孟回推门进来,兴奋地吠了一声,甩着尾巴扑到他腿边。

孟老三听见犬吠,头也不抬,照旧编着竹笼。他懒洋洋地问道:“回来了?去把水挑了,晚上烧面疙瘩汤。咱家的木桶刚借给隔壁常阿婆了,你记得找她讨回来——啊,她家上月还欠我们半斤白面没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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