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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回过身,俊朗的神容在寄月灯飘摇的烛光里冷峻得吓人。
平沙不敢看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小人不该多嘴多舌,却也盼您能得偿所愿。我不知他究竟瞧出几分端倪,可他关切的神色不似作假。倘若,倘若……”
“你都告诉他了?”
“……小人不敢。可那位公子冰雪聪明,小人只怕……”
温恪轻笑一声,话里的温度却冷到了极点:“你知道什么?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平沙低着头,额头抵着冰冷的麒麟方砖,迟疑道:“……您受伤了。指尖。还在淌血。”
温恪怔了怔,低头一望,厌烦地“啧”了一声。他随手将绷带缠紧,犹不放心,反复问了平沙几句,终于确
认这多事小仆不知优昙婆罗,更不知香饲取血,没再留下别的破绽。
温恪暗自松了口气,弯下腰,将地上的血点拭去。他不悦地瞥了平沙一眼,警告道:“——谨言,慎行。不该你管的事,不必再说了。”
温恪躺在西厢榻上,轻软的条褥填着在阳光下晒得松软的白凫绒,他翻来覆去想着心事,竟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掌了灯,坐去书案前。
书案上凌乱地摆了大叠大叠的雪浪纸,乱云般堆在四处。温恪从纸堆中翻出一沓厚厚的案卷,望着卷上那朵诡异妖艳的火焰莲花纹出神。
明日便是上元节,只消过了今晚,他的澡雪便不再需要饮这药血,从此二人恩怨两清,再无纠葛。
温恪垂下眼帘,随手将博山炉里的香篆点燃。青白色的烟雾从银熏炉中缓缓升起,温恪的目光从火焰莲花上移开,慢慢将案卷翻过一页,卷上那银钩铁画般的“仁勇”二字,赫然跃入眼帘。
这字是从宝剑上拓下的。
——香积观山道上最难缠的黑衣刺客死前,向魏殳奉出的宝剑。
温恪根本不愿对魏殳起疑,遑论那人在山道舍身相护,身负重伤,连日缠绵病榻,险之又险地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被他拼了命饲血救回来。
可那柄仁勇剑却终日如鲠在喉,一遍遍地高声喧哗着魏殳同刺客间非比寻常的关系。
有什么样的刺客会蠢到弄错了行刺目标,反倒狠狠中伤了自己人呢?
破绽越是大如天,反倒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优昙婆罗的香气在堂中缓缓氤氲,温恪紧紧盯着案卷上的“仁勇”二字,左右犹疑间,神思一动,忽然惊得面色煞白。
……倘若魏殳对他的温柔是假的。
倘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幕后真凶苦心孤诣布好的局,只等他情深如许,再义无反顾地献出一切,往刀山火海跳下去——
不,不会的。
澡雪这样狷介的一个人,宁肯饿死街头都不愿稍稍乞求旁人的接济,怎么会做出这等……这等笑里藏刀、阴毒狡诈的事。
最缠绵的情意陡然变作最苦涩的鸩酒,温恪心头微微发颤,他
一把将那案卷合起,眉心紧蹙,痛苦地闭上眼。
父亲的急信,管家的劝诫,案卷的陈明,还有最可恨的、魏殳含糊其辞的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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