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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数百士卒扼守关隘,抵御万余来敌攻伐经年而不陷,且能在敌军罢兵归去时追击斩敌将首级而归,故梓潼太守霍峻的事迹足以载入青史。
如今郑璞言之凿凿,声称鹯阴城塞守将柳隐有若霍峻之能,令丞相与马谡皆惊异不已。
北伐以来,柳隐大多作为副职戍守地方,历经的战事委实不多。尤其是他勇武过人,在军中拥有的美誉乃是“猛士”。
倒不是说,可冲锋陷阵的猛将无有守御之能。
但此番事关重大,若是霍峻仍在,丞相自是不做他念。然而,柳隐先前无有类似的守御经历,哪怕郑璞声称可以性命作保,亦令丞相一时之间难做抉择。
军争死生之道关乎国运,并非私人作赌嬉戏之事。
若是失策了,届时即使依言取了作保的郑璞首级,尚有何意义!
不过,丞相终究还是笃信郑璞并非妄语之人。故而心中“不救”的念头,随着时间在沉吟中流逝愈发变沉变重。
无他,若是柳隐能有霍峻之能,那对于汉军而言好处委实太多了!
不仅是化解了被逆魏骤然来袭的战略被动,且还隐有形势相易之妙。
且不说汉军不往救援,坐拥关中大军的逆魏司马懿便无法寻到大汉守备虚弱之地,即使来袭亦难建功之妙;抑或是大汉能继续从容的休养生息、蓄力兵进关中、还于旧都。
试问,逆魏动用了雒阳中军的虎豹骑以及两万大军从并州而来困守鹯阴城塞,而汉军却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容渡过,会对那些魏国将士与关东士族有多大打击?天下悠悠之口,又如何评断逆魏与大汉的天命正朔之争?
人心之利虽无形,但在有时候却能左右一场战事的胜负、一朝国运之兴衰。
或许,此番战事过后,魏国上下将不复再有夺回陇右、凉州之念,无奈的接受事实已然、转为以关中三辅为雒阳屏障!
亦是说,在未来汉魏战事将攻守易主矣!
自然,一切的前提,乃是柳隐守御之能果如郑璞所言。
素来谨小慎微的丞相,不曾有过将北伐的转机赌在一个人的身上之举。
毕竟天下鼎立的格局已然,汉室的复兴也不仅是一辈人之功。
但他现今心中愈发觉得可以弄险一次。
因为长达数个时辰的计议,跪坐已久的血气不畅,令丞相的膝曲处又开始隐隐痉挛作痛,所以也让他觉得汉室复兴的希望终将落在后辈身上。
或早或迟罢了。
趁着现今他尚在,让后辈之中的佼佼者尽情施展才学、为未来磨练与积累统御全局的经验与心得,亦是比日后彼等独自摸索而行更好。
至少他乃是先帝托孤之臣、今天子的相父,事无巨细咸决之的丞相!
而在他之后,大汉将再无丞相,亦再无可承受如此弄险调度的信任以及威望之人。
且依了郑璞之言,亦不算是玩忽。
昔日先帝以魏延为汉中太守、倚为国之藩篱时,魏延还是登锋履刃、所向无前的牙门将军,同样被军中赞誉为“猛士”,并没有过守御前线重镇的经历。而时至如今,孰人云他无有守御之能呢?
唉,不知什么时候起,许多事情已然许多年。
且容小辈试一试也好。
随着岁月无情流逝,小辈终究也会变成老辈,成为肩扛起克复中原汉旌之人。
心意有决的丞相,睁开双眸,将目光落在了郑璞已然有些银丝的双鬓上,缓缓言道,“计议军国大事,当求无有遗漏耳,子瑾日后莫再有以性命作保之言。”
亦不等郑璞告罪,便做出了决策。
乃是将三人之策作了折中。
依郑璞之言且先不遣兵马救援鹯阴城塞,但在春耕后的夏四月丞相依旧要屯兵在萧关、魏延仍旧要督军从金城郡进发救援。
而以免除五百匹战马换取的粮秣,让孙吴将兵出的时间提前同样要推行。
左右不过是损失五百匹战马罢了,没什么可犹豫的。
权当是有备无患罢。
对于如此调度,郑璞心中有些可惜,但也不敢再提出异议。
不仅是因为丞相心意已决,更因为他的战略还没有说完。
如若丞相允了他半年之内皆不救援鹯阴城塞之议,他便会再提议在半年之后,以魏延镇守陇右、以姜维护河西,而请丞相亲自督领中军主力从汉中郡褒斜谷出关中!
那时将濒临秋收,出兵正好抢收逆魏屯田的将熟之麦,令汉军无有粮秣之困,且更能与司马懿野外对决一场!
进攻才是最好的守御。
郑璞觉得如若想让汉军在未来数年内皆能安然的休养生息,唯有再将逆魏关中主力大胜一场,将他们的脊梁骨打断!不然,只要逆魏关中大军实力犹存,类同如今夏侯儒兵困鹯阴城塞、占尽战略先机之事,日后还会复来。
与其被动的守御着,尚不如在允许的范畴内,先行掌控战场的主动权。
至于兵出关中以寡敌众太过于冒险、秦岭谷道转运粮秣不便利等等因素,是否会造成汉军铩羽而归嘛
郑璞没有担忧过。
在他的观念中,丞相以堂正之兵对阵司马懿,这些劣势因素不会左右胜负。
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缘由,乃郑璞踏上仕途的初衷并没有改变过,是故他现今很迫切的期盼着汉军入关中能早日到来。
毕竟,今岁已然建兴十三年(公元236年)了!
他担忧丞相看不到大汉旌旗在巍峨的长安城墙之上迎风飘扬,担忧丞相会在还于旧都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抱憾而终。
但且争朝夕。
担上以将士死生弄险的攻讦也好,不顾民生穷兵黩武的罪名也罢。
他愿一力当之!
河西走廊,居延城池。
站在城墙上眺望,触目所及皆皑皑白雪连绵至天际。距城池约莫十余里的南匈奴右部与鲜卑拓跋部大营,无数的穹庐亦连绵至天际。
他们来困城近一个月了,一直都没有尝试过攻城。
但今日却是不同。
在一阵如雷的鼓声与凄厉的骨笛声过后,近三千骑往城池缓缓而来,不断的以马鞭抽打驱赶着百余汉军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