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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才发觉先生来了,登时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一只骰子从桌边骨碌碌滚下来,转到先生脚边,先生的脸更臭了。
“是,谁,干,的?”
大家低着头不说话,萧倚鹤从书脊深处探出一双异色的眸子,见这位所谓的“书先生”生一张四四方方充满了浩然正气的脸,生起气来像个开了锅的铜水壶,两耳要钻出热气来。
他“噗嗤”笑了一声,骤然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而后默默举起手来,忝着脸笑说:“禀先生,我教的!”
书先生抓起桌上两只牌九,朝他丢了过去,斥骂道:“滚出去!”
他笑嘻嘻地躲开了,收拾了东西立刻往外滚,巴不得原地消失在此处。
薛玄微闭了闭眼,就算是梦里,也觉得很丢人。
萧倚鹤走出学堂,慢悠悠找了块树荫。待薛玄微随后跟出来,只见他盘腿坐在草地上,身边摊开了数张纸笺,正嘴里咬着笔杆,沉思着书写着什么。
薛玄微以为他又在画那些不堪入目的图,脚下顿了一顿,不大想过去受荼毒,正要转身,又见他放下纸笔,抬手一挥,凭空摸出一把阮琴抱在怀里。
他拨弹了一首市井巷陌里常见的小曲儿。
寻常得只有两支反复折转的小调,恬静柔和,母亲唱给孩子,船女唱给莲波,溪边浣纱的少女唱给对岸行走的小郎君。
少年时期,薛玄微第一次听阮,就是由自这首曲子。
那时,他夜夜噩梦,便是萧倚鹤抱着一把紫檀红阮,倚在床边轻轻地抚弄,直到他噩梦散去。
他那把阮,嵌着螺钿琥珀,雕琢着牙制莲花琴头,在月下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其华贵精美,饶是后来薛玄微走遍五州,也从未再寻得一把能与之媲美之物。
倏忽市井小曲一停,他抚指一拨,却换了一首《长相思》。
且吟且唱,缠-绵不绝,如诉衷肠。
阮声绕入学堂,正在摇头吟诵的学子们也忍不住回头张望。
薛玄微止步于树后,心弦似也被他撩撩拨动,心道:他的确最知该如何毁人上进,摧人心肠。
一曲终了,书先生已经怒上心头,手持戒尺追杀出来。萧倚鹤见状,立刻将阮弃于树下,拔腿便跑,口中浪词荡语不断,屋内一众年纪不齐的“生徒”们扒着门框高声喝彩。
好一堂讲四书五经的课业,被他以一人之力,搅成了一锅浆糊。
萧倚鹤跑了一圈,突然视线抓到了正侧站与一旁的薛玄微,立刻奔过去藏在他身后。
“书先生”举着戒尺,还未落下,就被薛玄微当空握住。
萧倚鹤见这假夫子被擒住,又探头挑衅道:“堂堂夫子,成何体统?对我又追又打的,实在是有辱斯文!”
“你!你你——”
那梦力做成的“书先生”脸上已气裂出了数条细纹,显然是此情状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掌控,他身中灵力不足,倏忽“砰”的一下,散成了千万片碎叶。
萧倚鹤见他消失,吹了声口哨,朝薛玄微挑了挑眉梢,大有邀功请赏之意。
薛玄微:“…………”
这要是放在凡间,就是气死了一个夫子,他还有脸请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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