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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造局的这些机器除了接口, 转承部位，几乎都是木制的，而且结构简单, 哪里坏了, 一般都是一目了然的。
但能够被搬过来，堆在墙角处都积了灰的机器，都是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需要仔细检查的，有必要的话，甚至还是会拆开零件, 一个个查验的疑难病患。
时苒接手的第一台机器就是这样。
据李二牛所说，这台机器不知怎么回事，纬纱织不到两轮就会断，即使换了梭子，换了粗一些的纱卷也是一样。若是总检查不出来原因, 整台机器就要丢弃掉。
时苒让李二牛拿了根墨线, 她和他牵起墨线，分别站在排筘的两边, 用一个木工尺竖起来比着，量了一会儿, 让他找来软木削了个方形的，薄薄的木片，两个人再合力将排筘的一边木框卸下，将先前削完的木片塞进木框下边的凹槽处粘合完毕, 最后合起排筘一按。
“咔咔咔咔”，机器顺畅地开动起来，将上边的半匹布越卷越快。
“神了, 杨管工你怎么知道是那出了问题？”他正想说他师父说要拆开寻寻，但刚挨一顿呲，总算知道管住嘴。李二牛是个没啥心眼的人，何况他们做匠人的，就服有真本事的人。时苒这么快解决问题，他当即就有些服气了。
时苒正想说话，忽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向她投过来，她转头望去，只看见刘高手有些发红的耳朵根。
她示意李二牛再拉一遍墨线，道：“你刚刚看见没有，我让你比着卡尺拉的墨线绷直了的话有些空隙，这说明这个筘座有哪里是歪的，筘座歪了的话，使力不均，为了梭紧线，上下纱线合拢时就容易把纱线夹断。既然外边看不出问题，就只能找里头的问题了。”
“这，杨管工，你怎么知道筘座是歪的，还知道需要这么厚的木头。”
时苒道：“我不是说过吗？两边的墨线有这么大的缝隙，这条缝隙就是木片需要的厚度。”
“啊？还能这么算？为什么啊？”
时苒道：“因为这两条木棍若是一边长短，那么，旁边的这条筘板便是完全直角，没有一点倾斜。但是它现在倾斜了，造成这种变化的，只有可能是木棍的长短发生了变化。”
李二牛听得有些晕，忙让她慢点：“您说的直角，倾斜都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时苒发现，李二牛的动手能力不错，但是她给他总结规律时，他笨得就像在听天书。
她只好叫他找来四根木棍组成一个长方形，几种变化演示，他才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之后，他看时苒的目光中简直带着圣光了：“这些东西我们平常也在看，都没有人像杨管工那样说出个道理来。您不是干木工的吗？怎么跟我们学的不一样？”
时苒笑了笑，道：“我也是在一本术数书上看到的，我学的不多，正好合用上了。”
“术数书还教木工的？术数书还教这些工匠知识啊？”
这句话却是另一个人问的。
时苒这才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周围那些干活的人都安静下来，在有意无意地听他们说话。
她回答了他们的几个问题，发现这些机匠们经验其实都很丰富，让他们更换下综丝或绳结，他们能干得很麻利。也可以凭经验解决大部分机器，但若遇到时苒之前那样需要靠简单的术数知识判断解决的问题，他们就要拆拆合合地费点工夫了。便是他们依靠排查能够修好，叫他们说为什么，他们八成也说得很凌乱。
他们只是知道这么做会让机器恢复运转，却不明白为什么。
时苒想起她先前才翻译了个头的，查理的那本术数书，同他们简单讲了些平行线，圆心，圆周计算的道理，听得他们大呼新鲜，说想不到他们每日干的活计里有这么些道理。
跟他们说话，时苒也没放下干活，修完先前的那台机器，花了会儿时间，找到纺绸机和摇线车的毛病，一一给修好了。
那台纺绸机只是经停片有些晃动，换个把头就够了，摇线车却是传动有些困难。时苒指挥李二牛拆了外面的木板，利用纱线行进的轨迹边给他们解说圆周如何计算，边更换了一个簧片。
一轮连说带讲，时苒也想不到，她靠着点术数知识，竟就这么在癸组打开了局面。
吃饭的时候，李二牛主动凑过来问她：“杨管工，我帮您把饭打来吧。”
时苒才来第一天，可不敢托这个大，连忙拒绝了他，说自己带的有干粮，让他们不用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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