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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琳琅紧紧抓住那只肆意妄为的手, 将周身所有气力尽付其上,凸起的指节如藤蔓盘结树干,用力地像能掐进穆骁的骨血里。
“太医……”一双几已没有生气的眸子, 为心中最执着的心念, 焚起两簇幽火, 一瞬不瞬地灼盯着眼前的大晋天子, 血色尽失的唇色, 如惨白的纸幡, 在风中凌乱地颤动着,几无生气而又无比坚定, “请陛下, 先派太医至棠梨殿……”
衣发尽湿的大晋天子,像是自深渊中走出的阴桀恶鬼, 周身都是暗冷腐烂的气息。他凤眸乌亮, 脸色苍白, 面上已似有几分不正常的病态,可人依然是笑着的, 笑得过于明亮,乌黑的双眸, 因其中隐隐的水光, 笑亮得如夜色中正有火光摇映,要将她与他, 一同焚进业火地狱里,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夫人今夜不走,太医自会去棠梨殿。”
勾唇噙笑的阴沉低语,如一把弯刀,正贴横在她颈前。琳琅感觉自己的躯体与灵魂, 都正被命运的巨轮,无情地重重碾压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在她四肢百骸间,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令她连张唇启齿,都似感到战|栗的痛楚,声颤如碎,“……陛下……陛下往后,是否永不加害长乐公?”
“他的命在你手上”,穆骁嗓音无波无澜,如一道没有感情的铡刀,从上重重落下,对她施下了终生的酷刑,“往后,你伺候朕一日,他就活一日。”
像是根基被人猝然掘断,紧紧抓着的女子纤手,终失去了全部生命力,无力滑下,落入了一只粗砺有力的手掌中。
穆骁看顾琳琅如正引颈就戮,乖顺地就像一只纯白的待宰羔羊,心中暴戾之气狂涌,激得他似能将掌中柔荑生生捏碎,可面上笑意,却越发深重,对顾琳琅,更是赞赏有加:
“好,就要这样乖,你乖些,他便活得久些。颜昀这亡国之君,一事无成,一无是处,只看女子的眼光尚可,真找了个好妻子,竟愿为他卖身保命。这等识人的眼光,朕不如他,这等有妻舍身相护的福气,也真让
朕,看得眼红啊!!”
说及最后的“眼红”二字,明明冷笑的语气极讥讽,可那双如焚幽火的漆眸,底色却似更为苍凉绝望。空旷寂殿中,声声纱罗扯裂,如灵魂正被肆意撕扯时,又在某刻,忽然停住。穆骁暴戾动作暂止,静望着灯下淡淡轻红片刻,抬眸笑对她道:
“真是恩爱啊,长乐公夫妇琴瑟和鸣,鹣鲽情深,连孩子的名字,都用了一个‘慕’字,这样恩爱的事实,原就明明白白摆在人眼前,是世人尽知之事,可笑朕从前瞎了一般,竟看不见,可笑!可笑!!”
他大笑着将她打横抱起,径向后殿走去,把她扔进了后殿内的天子浴池中。
琳琅陡然被抛进香汤中,正觉天旋地转,被漫入口鼻的浴汤气息,呛得喘不过气时,又被一股霸道力量忽然攫住,被更加浓烈可怕的气息全然包围。本就几已无存的遮蔽,在水中被扯了个干净,穆骁将她按在玉池龙首流水处,一边任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一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道:
“朕喜欢干净些的享用,以后夫人奉命过来时,将自己收拾干净些,别再让朕看见这些脏东西。朕看见了,心里就不痛快,朕心里不痛快,旁人就别想好过,到时夫人,在自己的丈夫孩子身上,看见新鲜的伤痕,可别怨朕心狠。”
琳琅已觉己身并非自己所有,沉重的命运下,她的魂体,俱像被重重锁链,锁缚在砧板上,只能任人凌迟,无法逃离,无法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闭上双眸,让自己少看一些不堪。可,穆骁心如铁石,连这最后一点自由,都不肯给她,径用疼痛迫她睁眼,冷冷望着她道:“今日是朕的生辰,夫人没有贺礼送朕吗?”
不愿回话,无话可回,也确实痛得半个字也说不出,琳琅咬着牙,再度闭上了双眼。香汤热汽氤氲,飘渺的雾气,在殿内明灯的照耀下,如为女子苍白的容颜,拢上了一重淡淡的月色。穆骁望着“月色”中的这张面庞,记忆仿似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明月夜,小楼轩窗,他抱刀坐在窗边
,明明心有期待,却寡淡着一张脸,声平无波地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她牵住他的衣袖,柔音娇嗔,“等一等,我还没有送贺寿礼给你呢。”
他看向她,抱刀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动。而她笑意盈盈,夏夜的月色下,眉眼也笑如弯月,似有羞意而又认认真真地道:“你先把眼睛闭上。”
别别扭扭地说了十几声“不要”后,他还是闭上了双眼,并在心中忍不住想,贺礼会是什么。
……又一碗鸡丝面?还是她绣做的香囊?亲手写画的书画?
正噗通心乱地想着时,颊边忽轻轻一软。他心脏骤停,惊得从窗边直坠了下去,在她的惊呼声中,半空腾身翻起,足尖数点,落站在了她窗边的树梢上。
月色如洗,树上的少年与窗边的少女,无言静望一瞬后,她忽地垂眸咬唇,抬手关上了花窗,室内灯火,也随之干净利落地熄灭,融入了安静的黑暗之中。而他,抱刀坐在树上,为自己平生收到的第一份贺寿礼,看那紧阖的小楼花窗,看了一个晚上。
雾气飘淡,眼前是一张隐忍着痛苦的惨白面庞。记忆中的盈盈笑意是假的,少女娇羞是假的,颊边一软也是假的,眼前真真切切的厌恶与痛苦,才是她顾琳琅,对他穆骁的真正心声。
一重接一重的凌迟折磨,令人神智痛到混沌,紧紧闭着眼的琳琅,意识已近模糊时,耳边忽地响起沙哑的声音,像铁器生生钝磨过,像是浸在血泪里,“朕是真的想杀了你。”
她不知穆骁真说了这一句,还是仅是自己幻听,只知自己如浪上小舟,被卷入了更狂乱深重的苦难里。这是极其漫长的一夜,翌日天将明时,她扶着榻柱,艰难无力地起身,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与云端上,连穿衣这一简单动作,做起来都吃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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