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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东,望龙街,沐光斋。
高墙上,挂着一幅精美的画卷,正是一轮旭日从墨染的山河间冉冉升起。那极致恢弘的广阔空旷,让人望上一眼,就觉得心生苍白,不能自己,但那血红色的旭日,却为画卷添了些许诡异的妖冶。正是曾经天下第一画师,“墨笔生花”徐墨之生平最得意之作。而此时,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对着这幅画,品着上好的热茶。
另一名眉宇与他有着八分相似的中年人,手臂上停着一个雪白的孔雀,恭敬地站在边上。
琳光堂堂主,王清风。
少堂主,王肃风。
“昨日那名黑衣客人的身份,可查明了?”王清风放下了玉杯,幽幽问道。
“若真如父亲所言,他刻意隐去了自己的行踪,瞒去了自己的声线,以灵体入斋做客,那么我确认,他就是皇帝身边的黑白太监之一,黑监钰伟。”王肃风回道:“在王家掌握情报内,唯有他练成了如此阴邪的武功。”
王清风冷冷斥道:“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他在天机楼里有过出手,所以在他进门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他了。我想问的是,他究竟因何而来,以及在背后指使他的人,究竟是谁?”
王肃风急忙垂首,“这几日皇帝休朝,臣官休沐,并没有什么旨意从宫中传出。应该不是圣上。但不排除传递密信的可能。”
“也的确不会是他。”王清风盘转着手中的两颗玉球。
王肃风谨慎问道:“为何?”
“你昨日出门置办盐业,没听到我与他的商谈。若你听到了,就不会这么镇定了。”王清风沉声道:“他要我们帮一个楼兰余孽,登上应龙台,去问罪天子。”
硕大的望光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肃风强压下心中的翻涌,“什么?”
“茶喝完了,下去续茶吧。”王清风对着边上的仆人说道。
“是。”仆人端起了茶杯,走了下去。
“父亲,那您意下如何?”王肃风问道。
王清风点点头,“帮。”
王肃风皱紧眉头,“帮?”
王清风的回答让他又些出乎意料,琳光堂就是建立在得罪且除去不少人的情况下,才得以发展到了今天。
可这一次得罪的人,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社稷之主,天下独尊。
那可是令万万人为之臣服的帝王啊。
若放在以往,他定是毫不犹豫地从命了,可这一次,他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你知道,楼兰宝藏吗?”王清风忽然问了一句。
王肃风点了点头,“自然。据说是近百年来江湖牵出一切风波的开端。因为其间包含的一切事物,可以满足世人任何的欲望。”
“那你可知,对方开出了怎么样的筹码?”
王肃风陷入了沉思。琳光堂以行商发家,王清风在进行任何交易时,最看重的,自然是带给王家的利益。而他这一次却答应下这件有可能会葬送整个琳光堂的事,其间所带来的利益,究竟会有多大?
王肃风忽然醒悟,“难道,就是……”
“这一次入京,为的就是利益。可这才短短几天过去,为了保住原本的利益,鸿风死了,就连聚宝盆也折去了一件。”王清风声音淡然,“若再不有所行动,此番入京便是我琳光堂史上难以抹去的败笔。而带着三件聚宝盆以及王家精锐入京的我们,便只是个笑话了。”
王肃风听出了父亲话语里的决然,颤声问道:“父亲,难道,你是要动用那件事物?”
他手臂上的雪白孔雀传出了一声哀啼。
“我用那件事物囚尽天下百雀,拢来金山银山,难道还囚不住一个人?”王清风眼神中透露出了阴戾,“此物一出,再加上王家这些年笼络来的那些江湖高手相助,他,必死无疑。”
王肃风终于道出心中的担忧:“父亲,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王清风却是没有接话,而是抬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那幅画卷,“你知道,我当年是如何得到这幅画的吗?”
“当年徐墨之绘成之时,父亲便派人携着重金前去求画。起初徐大师却是坚决不卖,直到父亲亲自前去,雇了七名画师在他的宅邸面前日夜作画,合绘成一幅更为绝美的山水画卷,徐大师才答应拿此画交换。”王肃风回忆道。
“那只不过是我放在坊间的传闻而已。”王清风闭上了眼睛,“你且仔细看看。”
王肃风带着疑惑看了许久,终于注意到了那轮旭阳,心中一骇,“徐大师之所以能以墨笔生花之名冠绝天下,是因为他作画时只用黑墨,不着除了黑墨外的任何彩墨。可这轮初阳,又为何会是红色的?”
“说来话长。”王清风叹了口气,“实际上,我当时带过去的是七名杀手,就是为了逼迫他交出此画卷。可他到了最后却还是宁死不屈,我只好令那些杀手,将他左手的手筋挑断了,可不小心,让他的血泼入了画中。却只染红了一半的旭阳。”
“于是,就只能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挑断了。”
“这么一来,这太阳,便是完整的红色了。”
“这画卷,也就有了它该有的价值。”
“试问,徐墨之大师生平第一次用彩墨,更是他生前的绝笔之作,其中所蕴含的价值,如何能用金银来估量呢?”
王肃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我的不择手段,你也要有。”王清风巍巍起身,来到了窗前,看向远处。
他忽然想起了那山中的雪夜,奄奄一息的他如获新生后,面对宛如神仙般的救命恩人时,第一时间并不是感激,而是让他满足自己发财的愿望。
那个人确实是帮他做到了,还把“天下”这个重担交给了他。可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好像,变了。
变得不在意这个天下。
还要毁去这个天下。
江山易改。先生啊先生,这天下已经很荒谬了,若还要去守护这个荒谬的天下,本就是一件荒谬得不能再荒谬的事啊。
“此行前去,是要与天下为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