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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的舞曲随宴会即将开始预热气氛。
古堡一楼装潢过度奢华的大厅里, 应邀而来的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或是倚在珠光宝气的物件边闲散交谈,或是举起酒杯致意共饮。
到场的都是依托于兰泽尔家族生存, 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贵族、官员或是骑士, 偶尔有几个妄图攀附的平民乔装打扮混迹其中, 他们机灵地察言观色,嗅出在场众人之中不太对劲的涌动氛围。
客人们大多相识,背后关系错综复杂, 彼此之间扫过隐秘对视不足为奇。
但奇怪的是,这样微妙的眼色交流发生得过于频繁,范围又太过广泛,就连大厅中侍立一旁的仆人们也会不着痕迹地用余光去瞟敞开的宴厅门口。
……是在等待此次宴会的主人, 兰泽尔家族的成员到来吧?
刚冒出这等想法的人, 随即将目光抛往空置许久的高位之上,他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
兰泽尔家主与他美丽的夫人, 还有宠爱的儿子,不知何时都坐在高位之上。
然而他们也以一种肃穆的神色看向门口, 仿佛在翘首以待着什么。
说起来,幕后鼓手与乐师们所演奏的舞曲是否持续得太久?
连原本欢快的乐调,都在隐隐鼓动的奇怪氛围里变得滑稽起来, 低低的说话声一瞬间不约而同静默,钟声敲过六点半, 再不开始宴会就迟了。
“迪尼……不等了, 准备宣布开始吧。”爱狄亚低低叹了口气,牵住身边丈夫递来的手缓缓起身。
说出“不等了”三个字时,她心中说不出是遗憾,还是高兴。
“在这个特殊的夜晚, 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时刻,感谢诸位拨冗前来……”
迪迪·兰泽尔听着父母亲你一句我一句配合默契的长长念词,宽大袖袍下拳头不甘心地捏紧。
即使父亲给了他那样的承诺,母亲的态度也因伦娜一事而陷入了漫长的摇摆,他依旧感到不甘心。
他视那样一个丑陋的怪物为家族耻辱,自幼年时便是。
明明是不容于世的异类,连白天也要打着黑伞才能出现,却还要努力装出一副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面前,努力挤出微笑叫他“弟弟”。
——笑死人了。
他怎么会有那样一个能吓得人做噩梦的怪物哥哥呢?
如果不是伊恩,他继承的本该是更加稳定、富足,没有任何人敢于反抗高压统治的强大家族。
然而这个曾被神明宠爱的家族,如今却走向了他绝不希望看见的未来,这令他感到既惊恐又手足无措、
无论如何。
要改变,要拨乱反正,要将神明的力量……重新拿回来!
迪迪·兰泽尔稳定住躁动不安的心神,他依旧直勾勾地盯住无人出现的大门,看得眼睛一眨不眨都酸麻泛起模糊泪意。
当他借扭头抬袖擦拭眼睛,耳边却忽然传来共鸣般回荡的惊呼——
是那家伙到了!
迪迪·兰泽尔猛地转过脸,正好与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位黑发客人对上,两双色泽如出一致的蓝眼睛里同时闪现出微妙的情绪,随即错开视线。
怎么可能?他脑子因强烈的冲击陷入浑噩,几乎无法转动思绪。
怪物……怎么可能变成人类?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爱狄亚。
“伊恩,我漂泊在外多年的长子。”她松开迪尼·兰泽尔的臂弯,提起裙摆,笑容翩翩地走下台阶,去迎接多年未见的黑发男人,“欢迎回到兰泽尔庄园。”
印象中曾经在墓碑前打着黑伞沉默不语的阴郁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肩背宽阔挺拔,眉目优雅矜贵,如一柄久经打磨入鞘利剑般的成熟青年。
“母亲,生日快乐。”伊恩的蓝眼睛里流露出少见的轻松笑意。
他将搭在小臂沾染寒露的厚重披风递给一旁侍从,随即快步迎上前去,来到爱狄亚身边:“路上遇见了一些意外,来迟了。”
“什么意外?”爱狄亚转身带领他向阶梯上走去,时不时侧过脸,慈爱地询问伊恩近况。
伊恩本试图挽住母亲与她说会儿话,却恰好被爱狄亚转身动作打断,他垂下手,从并排变成落后爱狄亚半步的位置,跟在后头,穿过随两人步伐移动始终在行注目礼的人群。
四周此起彼伏的低低交谈,打破会场一瞬间出现的死寂。
被插曲打断的宴乐再度响起,这次换成了颂歌与赞美诗的和音。
“一些不怀好意的拦路盗匪,耽误了些连夜赶路的时间。”伊恩眼中的笑意变淡几分,轻描淡写道,“看来最近领地治安不太安宁。”
爱狄亚沉默片刻,心事重重道:“不只是最近,平民与贱民外逃现象这些年来越来越常见,听说王城那边对我们领地持续多年的动乱很是不满,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伊恩闻言有些吃惊,但没有表露在面上。
他已经刻意很久没有去关注过家族的消息,在短短几句话的信中,爱狄亚也从未提起过此等内情。
“夫人,高兴的日子,不要提这些煞风景的消息。”
缓步走下阶梯的迪尼·兰泽尔与伊恩对视一眼,威严地点点头,随即对爱狄亚说:“王城远在天边,而兰泽尔是蛇神庇佑的家族,谁也无法夺走我们家族对领地世代以来的宣称权。”
“脚下一寸一尺的土地,皆为我等先辈与怪物厮杀奋战,沐浴绝望亲手开拓而成,每一寸土地上都浸染了淋淋鲜血。”
“不管是王城,还是其他的什么,我绝不会容忍拱手送人、让外人坐享其成的可能存在!”
“伊恩,你觉得我说得有错吗?”迪尼·兰泽尔看向落后爱狄亚半步的伊恩。
伊恩说:“没有。”
“很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迪尼·兰泽尔满意地露出笑容,很快,他又皱起眉,“不过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障眼法罢了。”伊恩垂下眼,径直解释道,“您知道的,伦娜姨妈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伦娜,是啊,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我们一家四口才终于团聚。”迪尼·兰泽尔闻言没有过多细究,只像是回忆起过去的时光,言语颇为唏嘘。
“趁这次你母亲生日,我也要为你办一次盛大的欢迎宴会,庆祝我兰泽尔家族的长子终于归来!”
他拍了拍神色动容的伊恩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在游廊边走边谈:“过来,和我说一说,伦娜过去都教了你一些什么,她有留下什么话给我们吗……”
伊恩对迪尼·兰泽尔多年后亲切的问话不太自在,这与他记忆中的父亲形象很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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