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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季恒的心为阴霾所笼罩,七雾谷忽然下起雾来,星辰遮蔽,四下寂清,林间苍茫,湖面氤氲粘湿,鸟鸣破空而去。
谁也不知,在浓雾密布的七雾谷里,单独割裂的空间渐渐成形,青鸟、浮云、悬湖再度出现。季恒进入宗门后一切按部就班,无须抉择,前次赌局已是五年之前的事了。
浮云变幻成中年男子的面容,相较于五年之前,显得格外疲惫。他尚未开口,悬湖中的老者少黎咦声道:“魔君怎如此憔悴?”
青鸟传出女子慵懒的哈欠声。“魔君身在将门肩负重责,奈何今上昏庸,空有忧国忧民之心,人间富贵难享。”
魔君冷哼道:“青鴍夫人,你的声音满是不耐,看来与我相去无多,可谓五十步笑百步。”
少黎呵呵笑道:“二位且慢相争,但看此局如何。五年成就得一真经第一重一生二,女娃有悟性也有狠劲,奈何狼子野心,且二者修为悬殊,你们看她会如何破局?”
魔君道:“上回输在看轻姐妹之情,此女与姐姐感情深厚,要破此局唯杀而已,如何还有第二个选择?”
少黎道:“我观此女好勇斗狠却并不狠毒,杀人对她而言并非易事。现如今她尚未窥得小人野心,怕是不会妄动杀念。”
青鴍夫人:“把没看到的摆在她面前不就成了,我可不信二位会老老实实袖手旁观。”
魔君道:“也是,推她一推,帮她一帮并非难事。只是这一局要如何赌法,总不会有人另辟蹊径,赌此女求助他人。”
“她无人可求,求他人不如求那鸟人大发慈悲或是求老天爷降下一道神雷。”青鴍夫人轻笑道,“不若我等帮她一把,落下神雷并非难事。”
“仙子莫要忘记,我等有约在先,不可直接出手。”少黎叹道,“二位如何不猜她会如愿回到凡人界。”
魔君道:“来了还想走嘛,你们舍得让她轻易离开?再者,沾染了通玄事,如何抽身离开。入了宗门,此女便是修士,修士在凡人界杀人违反界条,鸟人随便找个人上门找事,只要她动,鸟人杀她合情合理,”
青鴍夫人道:“仙君又来假惺惺明知故问。魔君早放出话来,她若是回到凡人界,还有何乐子可寻。”
魔君冷笑:“少来这套。世人常说我们魔头爱装神弄鬼,跟二人比起来,我这魔头可实在多了。此女今非昔比,她所习功法旁人不识,二位还会不识么。那吐纳心法,实乃集天地大成之精粹,即便是在灵气稀薄的凡人界,每日勤修,亦有所得。除了昔日惊才艳艳、冠绝通玄的青霄仙君少黎,还有谁能创出如此简洁精妙之法。再说此女所修万法得一真经,得一,得一,得一真经足矣,呵,谁能比仙子更熟悉此法。”
青鴍夫人道:“说到此法,我有一问。她得此功法是出自何人出手?”
魔君道:“本君可没那闲工夫。”
少黎亦道:“不是我。”
青鴍夫人一声凉笑,“这倒有意思,不是你我,那即是功法选择了她。我们三人以她的命运为赌局,因已种下,果见初成,来日尚不知她会与旧日通玄有何牵连。届时看戏的变成唱戏的,那可热闹得很。”
少黎不以为意,“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来日有缘见着,我多与她些好处便是。不过青鴍夫人,你这心情似乎不很美妙啊。”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比仙君坐拥宝山,妙笔生花逍遥。倘若魔君要推她一把,这一局今日怕是赌不成了。不若我们先算算旧账如何?”
“不亏是青鴍夫人,本君本打算与你们赌个时间,既然仙子发现了,这一局且观望便是。上一局是仙子赢了,仙子想要何物?”
青鸟沉吟,似有难以抉择之处,好半晌后青鴍夫人方道:“我要一些回梦水,一把太金级的法剑,如何?”
魔君道:“一开口即是太金法剑,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太金法剑固然难得,与天地至宝不可同日而语,也无法与龙骨相较,再者我若是要紫金法剑,魔君可拿得出来?”
魔君傲然,“本君宝库中哪有这等级别的玩意。”
“这不就是咯,我问你要紫金级,说不得你还怨我小看你。仙君宝山一应俱全,回梦水对仙君来说,不值一毛吧。”
“无价之宝,自然不值一毛。”少黎奇道,“仙子要此物何用?此物可回望前世,莫非仙子想找前世情人?”
“想当年我是小魔头,听说仙子刚晋升元婴便为了昔年的求而不得,屠尽对方满门,还动过邀请仙子入我魔门的念头。”说到此事,魔君声音高亢,兴奋不已。
青鴍夫人哂道:“说得好像我是你老前辈似的。二位清醒一些,既无来世,要前世何用,亏你们能想到前世情人,那么想找,且自去找吧。是了,魔君,有一事请教。”
“仙子请说。”
“魔君为民操劳,上有昏君,下有小丑,左右一群//奸佞小人在你跟前作威作福,不觉厌烦?”
“厌烦,时常想一指戳死他们。不止是靠一手书法媚上牟利的小人,还有自诩正义,为一己之私睁眼说瞎话,只为立场不为公义的党争酸儒。不瞒仙子,私下里埋怨过自己自讨苦吃,明明是穷极无聊没事找事,偏偏找来这等鸟事。然而并非毫无收获,凡人有凡人酸甜,亦有凡人的道。我也是近些年方知,天下大道不止修行一条。既然身在大道,断没有中途提却的道理。”浮云变化出魔君的笑容,最后笑容淡去,消散于空间之中。
青鸟与悬湖皆是沉默,好一会儿青鴍夫人方道:“看来魔君先我们一步找到了他的救世之道。”不无讽刺,又有些羡慕。
少黎干笑几声,“偏偏是魔君。”
过不多时,浓雾渐散,七雾谷现出真容,亦现出在湖边落脚的其他外院弟子。三两人结伴,嬉嬉笑笑,说着日间收获与听来的传闻:霍师兄看上了无盐女,无盐女修为低下还破了相,听说对霍师兄不假辞色。霍齐那番话的后果已逐渐发酵,不难想象,待她们回到外院又会是怎样一番传闻。外院弟子大多年纪小,经历少,修行生活枯燥乏味,以至于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让他们津津乐道。
季恒心里那把火又烧了起来,刚要起身便被季清遥制止。“旁人说旁人的,与我们有何相干。越是否认,越是提供谈资,让他们以此为乐。”
“姐姐,我可没你那么能忍。”
季清遥笑容明显,丝毫不受其扰,在季恒圆润的脸上捏了一把,“不忍,难道全杀了嘛。何况,我也不需要忍。”
罗红丹撑不住问道:“季姐姐一点没放心上?”不说季恒,连她听着都觉厌恶。
“不值一提的事,不必放心上。你俩好生修炼,琢磨对战之法,过两天集合日有比试,看谁不痛快比上一比方是正经。”
“好!”季恒捏紧小拳头,利落应道,“若是有人不开眼挑战你,全交给我。”
“好啊。”季清遥笑眯眯地应道。
季清遥不亏为书院多年帮手,极具教育潜能,三言两语说动季恒放弃争取猎兽前三,与罗红丹一起专心训练对战之法。而后一日,二人专寻筑基期的灵兽猎杀,修为低下的灵兽只要不是主动攻击,她们一律放过。间歇也尝试比斗,许是平日罗红丹更喜丹药事,修行不算积极,几次下来均不是季恒对手。季恒一旦动手,总有一股狠劲,哪怕比斗时已极力收敛,仍是不管不顾,打过两次,罗红丹便不想再与她比斗。
集合前夜,三人早早寻到一处邻水避风的好地方,架起火堆与铁锅,晚上由季恒烹煮灵植菌菇鸡汤与叫花鸡。假使罗红丹不说起叫花鸡,季恒尚不知道,原来一刀剁下鸡头那幕也被她看去。
经过郑婉与罗红丹的描述,季清遥算是彻底了解季恒失踪那晚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于是便说要吃叫花鸡。
姐姐有命,季恒哪会不从,费尽全力逮只筑基后期金冠红羽灵鸡,足有普通鸡三只那么大,当即宰杀取丹,一半炖汤,一半做叫花鸡。什么猎兽第一,还不如吃进肚子实惠。
鸡汤炖着,叫花鸡烤着,罗红丹坐在边上看火。季清遥卷起季恒的袖子,给她查看被鸡啄到的伤口。灵鸡修为高,啄尖爪利,在外谷筑基前期居多的地方几乎可以称王。她们眼见一只筑基期的灰狼被它啄瞎眼睛,划破肚肠。倘若不是在通玄界,哪里能见识到鸡杀恶狼的盛况。
被鸡啄伤,是季恒计算后的成果,灵鸡啄她,她砍断鸡头,灵鸡再厉害也无法自行断头再生。
因此这伤,伤得不亏。
季清遥并不作如是想,边替她上药包扎伤口边数落她道:“受伤应当先行包扎,忙什么鸡汤烤鸡。若非你的身体几经淬炼,胳膊早就断了。”
“不碍事,姐姐放心,我知道身体的情况,一切尽在掌握。”
往季恒嘴里塞几粒丹药,季清遥道:“我不放心。这两天我算是发现了,你与人战斗时丝毫不顾惜自己,这如何使得。”
“姐姐,我这是以战养战,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此话是你最推崇的话本作家玉溪生讲的。这两日我好似摸到点战斗的感觉,很难描述,跟我使用梵杀袭击似的,好似战斗也有节奏,只要找准节奏,敌人自然会跟着节奏落败。”
季清遥面上浮现一抹惊讶的神色,“这就有体悟了?”
“不算体悟,只算是有些感觉。”季恒心道,难怪明空师父时时提醒她,注意韵律,注意节奏,万物皆有节奏,呼吸也有。
“季恒,季姐姐。”罗红丹的视线落在树杈间一团毛绒绒的小黑狗上,不甚确定地问:“那是不是你们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