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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不许说话。”
不想解释突如其来的软弱与感动,郑婉只想静静靠在季恒肩头。宗门生活并不比宫中平静多少,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计较。她想像季恒那样,把那些挑衅全看作是对方犯贱找事,不必猜测对方此举背后深意,也不必思量如何应对才是最佳。惹上门来,骂过去,打上门来,打回去。
若世上的事全像她这般简单就好了。不过想法简单也有不好的,挣银子为了季姐姐,修行为了季姐姐,参加老君会也是为了季姐姐。季姐姐在时,眼里全是季姐姐,季姐姐不在时,心里全是季姐姐。
郑婉不得不承认,有时季恒一口一个姐姐,她多少有些吃味。尤其是乾山道外休整时,姐妹二人旁若无人的相识一笑,仿佛自成世界。若非知晓二人是亲姐妹,她定要以为她们之间有私情。
打小生活在宫里,多少会听到些宫人磨//镜的事,更别说进入宗门后就听说修士结道侣不拘男女。当时心头她闪过的便是季恒。要说情//爱,似乎太远太过,而她们的年纪又太小。
其实公主的婚事一向与情//爱无关。年幼时父亲曾问过她要找个怎样的驸马,俊俏的、博才的、骁勇的,全是父亲的臣子……她只想找个不见对方会想念,见到对方会笑,和对方在一起时说话会满足,不说话也满足,能够让她忘记时间,忘记纷扰的人,而且那人的心里只能有她。
早前郑婉很认真考虑过在季恒没有姐姐的前提下,把人养在身边的情形,反正她不愁资源宝材。可惜季姐姐占据了季恒的全部心神。
可惜。
少女的馨//香与温热的体//温在侧,郑婉竭力忍住不让自己整个人倚靠上去,哪怕像现在这般抱住季恒的手臂已使她足够害羞。
感觉到季恒逐渐僵硬的身板,郑婉轻笑出声,侧头抚弄她颈间的紫金珠串与白玉指环。
“第一次见面给你的鱼形玉玦呢?”
“收着呢,在储物指环里。”季恒敲敲指环,“在这里头好好存着。我与你说过不曾,指环是师父给的,珠串是素娘给的,拜师贺礼。”
郑婉心道:下回得送她个实用的物件,好让她随身携带。
一早见季恒穿着新衫,这会儿终于想起来问一句:“这身衣服是新制的?”她对面料材质所知不多,只看出季恒身上的新衫是见信堂订制,所用面料价值不菲,季恒从来不会在这上头花费。
“师父给的,说是不许穿二块下品灵石买的‘草席’,丢她的脸。”言语间颇为忿忿。
以前是姐姐,现在是姐姐和师父。
郑婉嗔她一眼,才直起腰就被季恒按住胳膊,澄澈的眼睛注视着她:“阿婉,受了欺负或是有不快的事要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想不到办法我也能安慰你。你,你年纪还小,别老是把责任扛在自己肩上。”
“年纪还小?”郑婉望向季恒眼中闪动的光芒,浅笑道,“若是在凡人界,我们早已为人//妻为人母。”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季恒撞了一下。
“我们在通玄界。即便有朝一日你要回凡人界,你也是修士,不是凡人,为什么人//妻为什么人母。阿婉,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兼怀世人,难不成还想一个人撑起一片天。我不懂朝廷政事,只知道现在上头乌烟瘴气,不是皇帝老头一个人能左右的事,围绕他身边的大官小官,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一个好汉三个帮,即便你成为握有权柄的那个人,也得有人帮你。我做不了大事,可听你说说心事,替你杀几个人还是能够办到的。”
回望季恒良久,仿佛听见心底的叹息,郑婉伸手摸摸季恒的脸道:“你年纪还小,别老说打打杀杀的事。我知你心意,往后若有心事,必会与你说。好了,第一次乘通玄界赫赫有名的奔流逐日舟,不好奇沿途景色么,我们出去看看。”
飞舟行驶在上方,周围云系缭绕,底下山川形貌依稀可见。季恒第二回出远门,每日趴在飞舟边远眺,见江水滔滔、层林密密、大城壮阔,时有大鸟从旁掠过,季恒还会与它们招呼,得不到丝毫回应依旧乐此不疲。
郑婉事务繁忙,借此机会在厢房里看信回信。其他同舟弟子没季恒的好奇心,也不知她边看边长吁短叹在那乐呵个什么,除每日例行点卯外,都在厢房内打坐冥思,生怕在外被她抓到问东问西。不知道事小,被她用“这你也不知道”的目光扫过委实令人不快。
那是哪里?这是什么鸟?是季恒最喜欢问的两个问题,可惜除郑婉能勉强回答底下是何处,众人对鸟均一无所知。
山保一开始紧跟季恒步伐,是第一个被季恒问倒的对象。在他一问三不知后,季恒露出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痛心表情。
山保不解,修士修行即可,何用知道哪是什么鸟,知道这些和修行有何关系。
在他提出疑问之后,季恒盯他好一会儿后方道:“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修行修行修行,和御兽园的灵兽有何区别。”说完还连连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尽管山保不理解两者关联,却并不妨碍他觉得此话有理。
他苦思冥想两天,在飞舟经过万物生门上空时,找到了眺望万物生门的季恒。
“季小师妹,我想到了!”
山保嗓门洪亮,煞是激动。
季恒朝他招招手,没有应他的话,反而运极目力观察远方。与上回在凡人界岩羊镇看到的不同,不知是否身处两界的缘故,万物生门的方向空寂一片。那种空寂不像是因地域辽阔,缺乏生机而来的空旷寂寥,而是有一种屏障感,仿佛存在一层无形的罩子将万物生门与通玄界隔绝开来。甚至,她感觉到颈间挂着的念珠亦有感应。
山保走到她跟前,重重喊道:“我想到了!季小师妹,你在看什么?”顺着季恒的视线望去,即是通玄传说之地万物生门。经过短暂接触,山保算是了解了季恒跳脱的性子,道,“你修为尚浅,可别打万物生门的主意。我师父曾道,彼处灵气充裕,生机勃勃,但那里的生机充满异变,暗藏杀机,一个不巧就要了修士性命。师父还说通玄传说之地其实有另一个说法,叫通玄死地。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均是有去难回之处。”
收回视线,季恒问道:“山保师兄,通玄界有几处传说之地?”
“五处,你眼前所见万物生门是一处,我们即将到达的邙山是一处,还有东边的西宝兴谷、额叶城和北边的回龙岗。”
“邙山也是?我们要去的老君观不就是在邙山之上。”
“师妹有所不知,邙山占地广坟墓多,坟多的地方怪事就多。老君观虽在邙山和坟堆不在一处。”
季恒更觉奇怪,“坟多至多鬼多,难不成我们修士也怕鬼?”
“修士有境界,鬼也分三六九等罢。”山保挠头又摸下巴,“我是道听途说,具体的不知。是了,季小师妹,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只知道修行的修士和御兽园灵兽的区别。”
季恒一愣,上回她不过信口开河胡诌一番,难道这傻大个真信了。
“御兽园的灵兽需食用饲料灵石,修士筑基后可辟谷不再进食。这便是两者的根本区别!”说完之后,山保眼巴巴地望着季恒。
季恒缩缩脖子,不得不翘起大拇指猛道一声:“俊才,山保兄实乃俊才。”
这一幕被在上层看热闹的云玑、明心二位长老看去。云玑大笑不止,明心面色悻悻。
“你教的好徒弟。”
“不及你徒弟俊才。”
山保被季恒一夸,挺起胸膛,颇感骄傲。“起先我想到的是御兽园的灵兽结契后需听从主人命令,修士却不必如此。然则许多通玄修士受宗门师承制约,很多时候哪怕并非出自真心也得要服从宗门号令。是以在这一点上,区别因人而异。”
此话一出,不仅季恒顿时对山保刮目相看。云玑亦是赞道:“次子颇有悟性。你的眼光很好。唔,是个俊才。”
明心待要啐她,只见远方万物生门处一团黑影朝着飞舟方向奔袭而来。
与此同时,季恒也发现了飞速靠近的成片黑影,指向该处问道:“那是什么,鸟?”
山保的笑脸霎时垮了一半。
怎么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