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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鴍仙子话语铿然,震得季恒脑袋发昏。往日戏语高修前尘,说得头头是道,尽是玩笑话。谁会想到在玩笑背后还有如此怆然往事。
听一人的意思,似乎是水月尼相中青鴍仙子在先,想用她来渡情劫以增修为。从来情关难过,情劫难渡,此事为水月尼师兄所知,心生妒恨,诸般阻挠,青鴍仙子更是被其重伤,万幸才留有一命。从元婴被杀到如今大乘灭佛,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青鴍仙子心中的恨意竟延绵如此之久。
云玑在她身后也是同样沉默不语,只是箍住她的手略松了一松。
青鴍仙子离开后,水月尼仍留在观音阁里,好一会儿才道:“她走了,你出来吧。”
季恒一惊,以为水月尼发现一人,不想云玑传来一道意念,“别动,不是我们。”
“住持,水月……”竟是在明灯前替水月尼说话的自在尼,前时她笃定青鴍仙子情挑在先,不知听了一场壁脚,想法可有改变。
“自在,你尽快挑选几个得力弟子,今晚速速下山离开大潮音寺。青鴍此番玄功大成,来势汹汹,大潮音寺在劫难逃。这种时候也不用顾及其他,能留下多少佛修种子便留下多少,那些自命不凡的佛子佛女不必理会,留他们在寺里御敌便罢。”
自在尼沉吟片刻,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师姐可有悔意?”
“后悔?后悔什么呢?悔不该明知师兄误会却因一己怯懦怕被他发现我佛心蒙尘,没有阻止他杀青鴍么?还是悔不该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度入空门便已明心见性,心无所住,妄图以渡情劫来增长修为?亦或是悔不该得闻青鴍死讯后没有替她报仇?还是悔不该接下这住持之位?”水月尼难得露出嘲讽,道,“一步错,步步错,就这样一日一日到了今朝,是我连累寺里了。”
“不,师姐,你也不过是因果中的一环。明灯师姐并不知晓,师尊圆寂之前将衣钵传你,已料到今日此劫。圣地住持之位看似光鲜,却是替几百年来的佛修外道挡灾。如今通玄界佛修已是恶名昭彰,许多修士说我们占据宝材,欺压散修,那些人以佛之名犯下诸般恶业,最后全算在我们头上。你收到风声即向四方求援,大寺不知唇亡齿寒净在那看热闹,道修恨不得加入青鴍对我寺大肆征伐。这些不是你的过错。”
观音阁内久久不曾言语,许久,水月尼方道:“去罢,自在。”
“师姐……”
水月尼无奈道:“说罢,又有什么问题。要是让明灯知道你大战前还在想那些事,又是一顿数落。”
“青鴍对你,你对青鴍,你们……”
没想到已成就菩萨境界的自在尼与自己一般好奇,季恒竖起耳朵,只听水月尼重重叹一口气道:“青鴍有情无心,我有心无情,情爱之道于我一人并不相宜。青鴍此来是为报仇,却非她自以为的那般是为情仇,而是为的杀身之仇。当年正能隐瞒去向,骗我手书,却是以罗汉之尊,以大欺小,诱杀元婴,她必是恨极怒极。难为她忍了这许多年。”
“若是正能师兄仍在,岂不是不至于到如斯田地。”季恒与自在尼想的一样,若是那可恶的正能在,青鴍仙子满腔怒火有可泄之处,何至于会怒而血洗大潮音寺。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千年后佛修能有一脉留存,我等又何惜殒身。生亦何欢,死亦何哀。自在,去罢。”
自在尼与水月尼先后离开,云玑带着季恒往大潮音寺的最高处藏经阁去。藏经阁占据得天独厚的位置且十分清净,此刻寺中弟子各领其职,分派法阵忙作一团,没人会往此处来。
云玑凭栏远眺,不发一语,看起来心情欠佳,季恒猜想必是听了半天壁脚也没找到出去法子的缘故。她自己亦是胸口发闷,说不出的凄惶。四处查看之际,还看见几个贼头狗脑的和尚从后山逃跑。平日庄严宁静的佛国圣地,如今倒有几分穷途末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景象。
“哎,师父,这水月尼咋那么不会说话。明明对自家师兄不无愤懑,却是不说,一个劲的说她师父她师兄全是为了她,全是她的错,要青鴍仙子放他们一马,但凡把和自在尼说的话说上几句也不至于这样了。原本有分怒火也给她勾起了十分,就是我听着也觉得无趣无聊至极。”
云玑斜她一眼,“与你有什么关系。”
“与我没关系都觉得生气,何况是有关系的。”季恒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道,“师父,你之前说过,通玄界里道侣是最好的交易,彼此求取所需,合作才是长久之道。修士的情感若如此短暂,为何青鴍仙子的恨如此漫长,竟横跨元婴至大乘,那得多少年呀。是因为爱得足够深才会恨得如此切齿?还是像水月尼说的那样,青鴍仙子报仇的这一刻是陷入无明里,其实她并没有真正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云玑张张嘴,曾几何时想起那段日子便觉痛恨,好似每天数着日子,随时能说出间隔了几许年,这会儿却是一点都记不真切了。从元婴身陨到成就大乘中间隔着多少年来着?
不过要说爱……
云玑有些意兴索然,“也许其中没有你想得那般诗情画意。像那两个贼秃说的,旧日通玄有一段时期佛修鼎盛,横行无忌,修士无不仰起鼻息。青鴍仙子本是散修出身,活得便愈发艰难一些。她对水月尼,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背叛最令人痛恨。像她这样充满疑心,从不轻易交付信任的人终于相信了另一个人,到头来得到的仍是背叛,如何能不恨。不过,倒是没想到水月尼对她也有几分了解,这仇恨底下错综复杂,远比她当时想得通透明白。”
“师父说的好像很了解青鴍仙子似的。莫非师父也是那种充满疑心,从不轻易交付信任的人?”
云玑拧拧季恒的鼻子,“只有傻子才会轻易相信别人。只有傻子才会明知危险还往里跳。”
“若是不跳,我怎如何知道青鴍仙子与佛修还有这般往事。师父,如此说来,泽水宫里有青鴍仙子红粉窟的传闻确是谣言咯。弟子阅尽钟隐阁双修心法,里面提到双修必说有来有往,若只是单方面利用鼎炉,青鴍仙子绝无可能成就大乘。”
云玑冷哼道:“若是她把这些贼秃全都采补了呢。”
“那也是之后的事。而且,依弟子所见,青鴍仙子性情高傲,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依你所见,你跟她很熟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梦里见过。”季恒思忖着,乾山道说不定是青鴍仙子陨落后的里世界残片。否则心魔境里出现那一段杀人场景,姐姐说话的语气声音怎会与青鴍仙子有五分相似。也可能心高气傲、手段狠辣的女修语气声音听来都相去无多,偶尔师父也会如此。
“师父,这里是水月尼的里世界么?”
“不然,此处是自在尼的里世界。”云玑难得有心情玩笑一句,“我看你和这自在尼在好奇心上头有相近之处,说不得这稳妥的离开之法得落在你身上。”
季恒反应极快,“师父有了不稳妥的离开之法?”
望着她一派天真的眼眸,云玑道:“既是不稳妥,不提也罢。大热闹就要来了,我们去外头看。那些逃跑的僧尼可是白费心思,大乘修士说了一个不留,那即是一个不留。”
师徒一人坐在高耸入云的观音像手掌上,正正好将大潮音寺道山门尽收眼底。用云玑的话来说,大潮音寺最珍贵的法物全在佛像上,很少有人注意观音像。其实这座观音像建造时有些讲究,非但塑像内里可隔绝神识,便是这手掌也有些奥妙之处。若非神识贴近了来探,一般修士发现不了。如今寺里兵荒马乱,少有人会想到这里会藏着两个人。
当黑暗逐渐退却,星光渐渐熄灭,似明未明的天际即将迎来曙光时,天空出现一道耀亮闪光,仿佛天外大星飞坠。
大星飞至大潮音寺上空,一下子变成四颗星星,分别往道山门和正殿广场飞去。星光闪烁荡漾,大潮音寺上下灵压震荡,如虹气势向四方八面席卷而去。那些没来得及结成阵法抵御、修为低下的僧尼,不无在强势的灵压之下碾落成泥,化为齑粉。
纵是被云玑的气机包裹住,季恒仍觉心旌摇曳。
那四道星光在此时终于慢慢化现身姿,青衫飘飘宛如天人下凡,眼眸深邃,唇角微勾,淡淡的讥讽与一丝漫不经心,使她更显风流睥睨。
季恒望向那张清雅绝伦的面孔,大脑一片空白。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