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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内府女眷不应随意与男子相见,但卫铭与宋珙素来交好,情同兄弟,也不在意那些虚礼,再者按礼清秋还不应随他同桌吃饭,待会儿同桌是一定的,还得靠她多多尝菜,大效其力。
宋珙今晚是赴宴来此,乃是主客,隔壁桌上一堆人正等着他,可他这会儿倒不管不顾地坐着不走。
他不走,清秋跟小怜就得命苦地站在一边,卫铭咳了一声:“贤弟,你也不回那边同主人家说一声”
“无妨,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几个世家子弟,净些说没用的话,无趣得很,无趣得很。”说的跟他不是世家子弟之一似的,卫铭无奈,发话道:“清秋,今日也无外人,你同小怜也入座吧。”
清秋早站不动了,嘴里应了声“是”便立马坐下,小怜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坐下来,嚅嗫着犹豫片刻,还得清秋拉她才敢坐下。
伙计赶紧地上了香茶,又摆上用饭的器皿,杯子俱是银质,还有筷子居然是玉石的,如此奢华真是少见。卫铭早先也曾来过月中天,六年未回,这月中天的排场倒大了不少,他自是见惯了场面,宋珙也是常来,况灵玉却是头回,瞧着各色事物觉得新鲜,她早察觉到宋珙的火热眼光,有些不安,又有些害羞,更有点恼怒,她很少见外客,可以说没有,今晚若不是表兄相邀请,也不会外出。这人竟在表兄面前如此放肆地盯着自己看,真是无礼之极。无奈之下况灵玉只得避着半边脸,不与宋珙正面相对。
卫铭成心让清秋多见些菜式,让那伙计报菜式时慢些,点了许多菜,这还不够,又把那羊排等叫了几道,连烤全羊也不打算放过,宋珙连声叫停:“卫兄,世子府有钱也不是这般吃法,难不成还有人来?”
卫铭一笑,心想你怎知我要这些菜不光是为了吃,还为了让清秋多看多想。当下笑道:“那就去了最后那道吧。”
即使去了烤全羊,也委实太多了。清秋今晚她穿的这件衣裳有点紧,要是把那些菜全尝一遍,即使每样一口,也会出事的,这万一要是撑破了衣裳那可就丢大人了。她又不能以这个为理由不吃,只得盼着今晚有外人在,没有人理会她吃了多少。这桌上也没她和小怜说话的份,二人闭口不语,听卫铭与宋珙说着话。两旁的厅堂隐隐有人碰杯交盏,另有人唤了酒楼里专属的乐师弹唱,在月中天这样的酒楼,可没有什么卖唱的姑娘,只有高雅的琴师或是歌舞。宋珙坐了一会儿,只觉气氛沉闷,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话能引得佳人一顾。见有人弹琴时,况灵玉侧耳倾听,他便提议请个乐师来奏上一曲。
说到琴师,卫铭刻意看了清秋一眼,见表妹有些兴趣,便让人去叫来跟前,仆役先进来把屏风立好,将小厅一隔为二,况灵玉本有些紧张,这下也放松了。有些客人是不愿露面或不想在人前吃饭的,这家店倒想得周到。隔着模糊的纱屏,隐约瞧见进来个抱着古琴的女子,年纪偏大,一身斜襟的宽袍,头发放下那么两绺,蓬蓬的乌发垂在胸前,模样妩媚得很。看得出年轻时应当是个美女,只是美人迟暮,还在这酒楼里做这等暧昧的营生,不免让人觉得可惜。
她倒没那么多不自在,想是平日里惯常做这些,也没有刻意地奉承客人,坐下来把琴放好,低低地问:“不知各位想听什么曲子?”
正好所点的菜式流水般上桌,摆得极满,那女子一看这桌客人应该是以吃为主,顶多就是叫个弹琴的应应景,以示风雅罢了,便不待说话,选了支常弹的《春江花月》,清幽的古琴声,和着淡淡的酒香,楼外轻风得纱帘摇动,直叫人心也醉起来。
清秋一点胃口也没了,她甚至觉得心里犯堵,对这些菜全然没了兴致。可世子爷正瞧着她,不得不拿起筷子去夹菜。小怜低不可闻地道:“清秋姐姐,咱们真的要吃吗?”
清秋扯扯嘴角,又看看桌上众人,况灵玉听着琴声不识桌上美味,宋珙的眼和心都放在她身上,真正在吃菜的,只有世子一人。她也压低声音:“难得来一回,自然要吃的,放心,我替你夹。”
她刻意不听那扰人的琴声,朝着盘子里的菜夹去,还未下筷,宋珙终于找到话与佳人交谈:“灵玉小姐喜欢古琴?”
况灵玉听得入神,顺口感慨:“喜欢有什么用,随便一人便比我弹的好。”
说罢看了看清秋,她正夹菜夹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在听人讲话。
“原来灵玉小姐也喜弹琴,过几日我必登门造访,还请小姐不吝赐教。”
她细声细气地回答,生怕回的话有错:“不敢当。”
卫铭这会儿倒说了句让他高兴的话:“贤弟还未到过我新府,过两日我在世子府设宴款待那些北芜人,你也一起来吧。”
宋珙头点得要掉下来。
清秋不停地给小怜夹菜,边听三人说话,听到这里有些奇怪,难道世子没瞧出来,这位丞相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她只能说,世子不是一般人,气量不小。不知不觉给小怜夹得太多,小怜急得在桌下拉她袖子,示意她别再失礼,这一扯,扯得清秋夹的一个珍珠团子没保住,掉到一盆上好的桂花汤里,溅起来的汤水正好有一滴飞到了宋珙脸上,打断了他与佳人搭话。
清秋顾不着去怪小怜,忙给宋珙赔着笑说抱歉,又唤人拿了布巾净脸。卫铭忍不住要笑,又觉不够义气,宋珙最是无辜,心里恼怒,还得在佳人面前表现得有风度,总之,没有一人注意听那女琴师弹琴。突然况灵玉“咦”了一声,作凝神聆听状,原来那女琴师已换了曲子,居然是《相思意》。
悠悠琴声延绵不绝,她弹得甚是投入,仿佛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没有关系,只是沉浸在自己所弹奏的琴曲里。况灵玉听了一会儿,道:“弹得比我好多了。”
清秋也在仔细听着,道:“自然,你无需去卖艺,弹琴不过是消遣,可她却是靠这个吃饭,自然下工夫。”
“清秋,你是说我并未下工夫去弹琴?”
清秋解释道:“那倒不是,这相思意本是要人心中有情,真心记挂一人才会弹好。”
况灵玉看了看清秋,有些不解:“上回你明明说自己是无情而为之,为何弹得那般好?”
宋珙打断两人说话:“你不过一个膳房的管事,懂琴嘛?”
小怜忍心不住低声替她辩解:“才不是,清秋弹得可好了,如今可是我家小姐的师傅呢。”
宋珙一脸不可置信,卫铭早先说这个厨娘不简单,只当他对人家有那种意思才这么说,原来是真的。
“来来,清秋,不若你此刻弹上一曲,可好?”
他们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不知何时,外面的琴声停了下来,似在等着客人们决定要不要听下去,卫铭沉声道:“休要胡闹,清秋今日来此,可是有事在身,清秋,你不想尝尝这月中天的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