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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邦才眉眼含笑:“你倒确实比那个病弱女子来的更大家闺秀一些。”
张忱脸上微泛愠色,段邦才忙笑道:“好好好,不提她,不提她。我今天来看你,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缺的,总不能苦了我段家未来的正夫人。”
清笛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段邦才所在的段氏一族,族中有人在朝中做到四品大员,清笛乡一脉段家虽是旁支,但也鸡犬升天,在清笛乡堪称望族。
张忱无奈叹息道:“能缺什么,就是缺个踌躇满志的少年郎。”
段邦才眸中闪过一次异样,随即被他抹去。他轻抚张忱颤抖不息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以后,我们再生一个大胖小子,我来年就将应殿试,你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将来我要让他娶天下最美的女子,教他写出天下最有才情的诗。你我都不是庸人,将来的孩子,岂不比你那没用的弟弟要争气万分。”
张忱眸沉痛色,显然被戳中了痛处:“勿言家弟。”
段邦才连声应好,刚想伸手揽过张忱纤细的双肩,把她搂入怀中,眼角余光就瞥到一个背匣的白衣青年,正没个正形地蹲在墙角里,鬼鬼祟祟地朝这里探头探脑。
段邦才脸生愠色,他倒是不怕有谁去告状给家中那个活蹦不了几日小娘子,只是男女情事被人打扰,实在扫兴,当即冲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瞪了一眼。
没想到那个背匣的年轻人不但不退,反而光明正大站起身子朝这里走过来,怀中的张忱看见那人,慌忙把他一把推开,急切地理着散乱的鬓发。
段邦才一连吃了两瘪,看那青年的目光大有敌意。青年却浑似不在意一般,对着张忱温柔笑道:“姑姑也是女人,这种事情,晚辈虽居佛门数载,多少其实还是理解的。”
我还要你理解?段邦才翻了个白眼。
张忱面色微红,低头不答。
赵无安侧眼看向段邦才,语声忽然冷厉道:“倒不像某些衣冠禽兽,家中小娘子正高烧沥血,还能在这里打情骂俏。”
看来他早就到了这两人旁边,也不知躲在墙角偷偷听了看了多久,实在是可恨可恶。段邦才伸手捏拳,眉角青筋直跳,冷冷出言道:“后生别狂妄自大,这清笛乡,还没有人不卖我段邦才几分脸色!”
赵无安笑意盛然:“原来是段公子啊,不自报家门,还真不知是哪家的丑事。”
眼看段邦才难遏心中怒意,张忱连忙出声劝道:“这是久达寺的赵居士,下山来本是超度厉鬼……”
她话没说完,就被段邦才冷冷打断:“大宋当今兵马疲惫,财政入不敷出,都是因为天下百姓每十文钱有三文投给了寺庙。普天之下,佛事最是伤败国运,偏偏黎民前赴后继!”
张忱按住鬓发,无奈道:“赵居士并非寻常居士……”
“妇人之见。”段邦才冷冷地,但显然已克制住心头愤怒,摆出了一副儒生论学针锋相对的架势。赵无安看在眼里,心下觉得十分有趣,这些个衣冠禽兽,还当真不好轻易激怒,尤其是在与他暗有款曲小娘子面前,更得摆出一副风流模样。若是轻易被他激得恼羞成怒,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
他浅笑着作揖道:“段先生高见,在下佩服。只可惜在下还真不是一般的居士,佛法超度一点儿也不会。之所以来找姑姑,是因为亲自答应了要彻查闹鬼案,给张瑾舟在天之灵,一个安息的机会。”
段邦才愕然。
张忱掩面道:“不知赵居士有何高见。”
赵无安淡淡道:“我想看看张瑾舟死时身上的衣物。”
张忱了然点头,起身入院,顺手搬走了小坐凳。赵无安跨上院前台阶,走入大门时,段邦才轻摇手中梨花折扇,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有心,就一定把凶手给揪出来。我以段家之主的地位发誓,定有重酬。”
赵无安侧脸,懒懒道:“不敢。如果段公子真的有心报偿,不妨将今年府上收入的十分之三,投给久达寺当香火钱。寺里那些参差不齐的杂香,有时候还真挺刺鼻。”
段邦才脸色为之一黑,欲言又止。
赵无安闲闲走入小院。张家院子甚是狭窄,看上去简直像东西两家合用的一间别院。东侧应当是张瑾舟平时的书房,窗明几净,靠南的小屋堆着干柴,还摆着若干家常杂物。西侧便应该是卧房了,房门紧闭,看不清内里构造。
张忱从书房里走出,手里捧着个红木箱子,挂着金锁。她把箱子放在地上,当着赵无安的面打开来,里头除了一团染血衣物,还有些小配饰,笔墨纸砚,几幅花鸟山水闲笔。赵无安并不急切看作为关键线索的衣服,而是捡起一副小画。画上的是开春梨花抽枝,纤细玲珑,病弱气中却满蕴风骨。
“瑾舟他自小喜欢画这些。”张忱说着,抬眉见段邦才还赖在门口,进来也不是,退也不是。张忱蹙眉摇了摇头,段邦才无奈地一合折扇,转身走了,不再回头看一眼。
赵无安抬起头,目光笔直地打量张忱。张忱移开目光,赵无安笑道:“看你对县老爷那态度,我还以为是个女中豪侠。不想,却是个温柔的人。张瑾舟他有你为伴,想必也感恩戴德吧。”
张忱两行清泪再下脸颊,拼命摇头。
“也对。”赵无安善解人意地笑道,“已当做生身父母,何必再言感恩。”
张忱清泪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