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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长江头入海,再转而南下,天高海阔。
出海时同路还有许多商船,但随着时日推移,各人路程各异,同行的船只也渐渐少了起来,大多时候,苍茫海洋上只有一艘孤零零的船,旗帜飘摇。
安南虽然年轻,但已在海上漂泊了许多年月,行船极为谨慎,一路都紧紧依着岸边,不会为了借顺风而贸然航入深海,最远也不过离岸五十里。天气晴好的时候,甚至都能看见岸边村落酒旗招展。
自金陵至福州,海路较之陆路,虽然绕远,船速却可加快,算起来反而还比陆路先到。一路行来,安南的目标很是明确,白天何时起航,晚上何时落锚,都算计得一清二楚。按这样走下来,即便遇上坏天气耽搁几天,也能在二月之前抵达福州。
只是不知兰舟子会选在何时发难了。即使破解不开机关锁,兰舟子也一定知道兵械库图纸对李凰来而言无比重要,否则也不会出手偷窃。然而偷到手的只是个木头疙瘩,不难猜测出他是如何暴跳如雷。
兰舟子不比楚霆,后者好歹有贪魔殿作凭依,而前者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贼匪,虽然偷盗技术厉害了些,稍不谨慎,便会顷刻身败名裂,也因而愈加难以对付。好歹也是作为江洋大盗闻名于沿岸地区,兰舟子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以此为前提,不难揣度出兰舟子此时必然也是视这一船人为大敌,不从虎口里拔下几颗牙齿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自从出海以来,赵无安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一向生长在中原内陆,少有经历海上风浪,因而不成睡眠,自然是一个重要原因。而除此之外,赵无安也责无旁贷地关注着海上各方的动向,夜以继日地防备着来自兰舟子的袭击。
对方既然敢放箭示威,必然是有海上一战的信心与能力,这也与兰舟子以海战闻名的传说相契合。
然而反观自身这边,段桃鲤武艺稀松,李凰来只是个空壳子,凌志霄能否一战还不知晓,安家兄妹与一船伙计也肯定得受到保护,赵无安与段狩天是唯二可与兰舟子一战的人。
海上是对方的天下,而今又是我在明敌在暗,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赵无安实在是不得不全神贯注。
海上风浪大,如今又刚过年关不久,铺面冷风简直如同以刀剜面。即使是在这种天气下,赵无安也只是披着一袭白袍坐在船头,一手紧攥红匣的挂绳,另一手抚摸着船头上留下的箭痕。
从箭痕来看,传送兰舟子消息的那支箭没入木板极深,而且角度极正,简直像被天仙自云端抛下,带着穿云裂石之力,直直钉入船头之中。
商船停泊的码头附近并无高处,唯一的制高点便是半里之外的江宁府城墙,兰舟子也只有可能是从那里一箭射向云端,再使之刺入商船。
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下,光是射中就很困难,遑论使箭矢自空中坠落而下,还能正正好好击中目标的船只。若是如此,那么兰舟子的箭术造诣,就已高到了几乎非人的地步,想必他自身武功,也是相当值得一看。
兰舟子毕竟是沿岸成名已久之人,就算自己在内陆不常听闻,在江宁府待的几天,也总是如雷贯耳。赵无安不得不防,却只怕自己防不胜防。
风吹日晒,他浑然不觉难受,倒是安晴每每有些看不下去,坐在他身边的甲板上陪着他。
瀚海怒涛,确实名不虚传。即使安南已经竭力靠岸航行,海上风浪仍然是一日打过一日,赵无安甚至都有些不忍安晴陪自己坐在船头。
不时有滔天巨浪,常常打湿二人衣衫。但无论赵无安如何言说,安晴偏偏不肯离去。
“你要是开春染了风寒,我如何和你父母交代?”赵无安无奈道。
“就说是二哥虐待我,让我做苦力!”安晴嘴里含着颗糖丸,理所当然道。
赵无安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晴嚼的这颗糖丸,想来也是从安南的货物里头翻出来的。
常年在海上讨生活,安南的日子过得应该说不上惬意,但就从他招待赵无安几人的手笔来看,显然也是有不为人道的赚钱路子,自家妹妹都如此心安理得地揩油,赵无安自然是没有什么说话的理由。
“兰舟子也不知何时才会来,这附近又没什么船只,你现在下去一会,也没关系吧?”安晴问道。
赵无安摇头道:“有些人天生水性好,加以锻炼,甚至能潜在水下跟上战舰。以往南北对望,不少水军便是败在了这些人手上。我不知道兰舟子有何伎俩,但就从他敢在海上兴风作浪来看,不会是省油的灯。”
安晴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囊来,递给赵无安:“困了就吃一颗咯,甜的,没副作用。”
赵无安接过去,隔着布料轻轻揉了揉,看上去应该和安晴口中的糖丸一样。他心中一暖,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陪他又坐了一会,安晴已然哈欠连天,便被赵无安赶回了船舱睡觉。他独自一人坐在船头,形如孤舟蓑笠翁,看着还真有几许冷清。
没想到,安晴才走了没一会,身后就又有一个姑娘虚张声势般地咳了咳,像是想吓他一跳。
这船上的姑娘除了安晴,也就只有段桃鲤一个了。赵无安头都没回,苦笑道:“怎么?”
“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愿意出手帮忙对付兰舟子,是因为那张图纸,还是因为我?”段桃鲤小心翼翼地问道。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瓦兰公主,拿得起放得下,赵无安既然已与安晴定情,她便绝不会再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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