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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回方才贵妃讲的那个穷汉,穷汉是穷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却敢质问富户说你快活吗?他没有责问的资格吗?这人间的富贵若非天赐或者承祖,那都是要靠自己努力博得的,日日百事缠身,在穷汉看来确实不甚快活,快活与不快活,端看的是自己需要什么。”
魏贵妃稳住了自己的声线,“对啊,皇后娘娘既是粮商,百事缠身,怎又说得如此快活?”
“不一样。”皇后笑着,“女子在世甚是艰难,常常困于一角做那井底之蛙,我却能像男儿一样出去闯一闯,见天见地,见世间,且我初初经商确实充满艰难,可后来生意做大了,那成就感也是贵妃你不能想象的。”
“本宫也快活,本宫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魏贵妃的声音便有些发虚。
皇后毫不留情地撕破她的伪装,“贵妃违心了,至少这皇后之位你就得不到,即便是在这樊笼里头,你也没有坐正,只是偏居一隅,当个解闷的雀儿罢了。”
魏贵妃伤感一笑,“我竟无法反驳你,其实我这一辈子过得一点都不快活,自从我嫁给陛下,任由娘家予取予求,我只能配合,因为我需要他们在我背后相助,我知道凭着容色是很难长久固宠,我也曾经以为陛下爱我。”
她说着,摇摇头,眸色更是悲苦,“感情是有的,但若说爱真没有,他能给我的那些,都是他可以不费心思便能给的,但若要费心思的,他就不会再给我,说白了,他在哄我高兴,却不是真正让我遂愿,他如果真爱我,你那会儿病得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叫太医给你几服药,皇后之位我便到手了,可他不愿这样为我的,当皇帝之前,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多肮脏,多龌蹉,他都不在乎,但当了皇帝后,他只愿别人替他做那些事情,而他要做个贤君。”
皇后冷笑不语,不是当了皇帝之后不做龌蹉的事,是做大逆不道的事,弑父,是个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我唯一不放心的是我儿子,我的孙子,”魏贵妃眼底有了泪星,“其实我很累了,跟这个斗,跟那个斗,想帮他争个出头天,他不争气啊,我与陛下生了个蠢钝的儿子,本想着叫太医调理,再生一个,可我手染血腥,杀的人太多了,伤了阴鸷,太医说我不会有孕。”
“娘家又这般待我,”她笑着,却滴出了眼泪,“知道我最伤心的是什么时候吗?不是魏清廉要杀我,而是我母亲入宫叫我收手,叫我不要与国公府过不去,她眼里只有国公府,没有我这个女儿,我在她心上,是真的一文钱也不值啊,我那样爱她敬她,她对我说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捅我心窝上,真的很痛很痛。”
她拭去泪水看着皇后,“听我说了这些,你会不会恨我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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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问道:“为什么要我恨你少点?”
“你和萧王府结盟,希望你能善待我儿,我给你跪下!”
魏贵妃直直就跪了下去,泪水大滴大滴落下,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跪在皇后的面前,却也不为了她自己。
紫色的香云纱外裳覆在殿中金砖上,她身段已经不再轻盈,但是跪下却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眼底殷红,泪水直落,几时见过这样委屈的贵妃?
皇后心里并无半点恻隐,只轻轻说了句,“善恶到头终有一报,你害死了宁妃,你自己去跟她交代,她等你许久了。”
“宁妃!”魏贵妃惨笑,“我梦见过她,她跪在地上向我求饶,她死了也那么没有骨气,她出身那样的好,娘家如此的坚固,她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块硬骨头,连她的儿子都是一样,如今投靠了国公府……”
她说着,猛地抬头,有些东西瞬间醒悟,随即笑了起来,“呵呵,倒是没想到啊,倒是真没想到,那软骨头竟有这样的隐忍心思,在国公府当卧底,此案翻查出来,他怕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吧?”
她随即又伤心起来,“连那软骨头都比我儿出色,没了我,往后他怎么活啊?云少渊和落锦书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皇后说:“你儿虽戾气霸道,好在又个好媳妇,看在蜀王妃的份上,萧王妃不会对他怎么样,前提是他不要自己作死。”
魏贵妃想起冷箐箐,又觉得有些安慰,是的,幸亏是有她,他们夫妻在不合,冷箐箐也不会扔了他不管的。
皇后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陛下说吗?本宫可以代为转告。”
魏贵妃想了想,“没有!”
“二十余年的恩爱,就没有一言半句想要说的吗?”
魏贵妃神色木然,“从他恩准调查宁妃的事,我与他便没什么好说的,恩爱到头终究是一场空。”
皇后见她对死亡一点恐惧都没有,不禁问道:“你真的不怕死?”
魏贵妃说:“怕死,但是仔细想想,事已至此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千方百计为儿子筹谋,他恨我怨我,我前半生大半心血扶持娘家,娘家想要我死,至于宠爱我半生的那个人,不过是一场虚幻,累了。”
她继续说:“最近我拉拢吴文澜,拉拢四皇子,不管我如何示好,他们的回应都是淡淡的,从不亲近,我才想起我得罪了太多皇室的人,很多人想我死,如了他们的愿吧,娘家失势,陛下受制,已无人能护着我了。”
她看着皇后,眉眼有些讽刺,“你终于如愿杀了我,开心吧?”
皇后说:“谈不上开心,只是觉得事情终于有个了结,对宁妃对谨王也有个交代了。”
魏贵妃扣着指甲,妩媚地笑了笑,用牙齿咬了咬蔻丹,神情开始有些迷离,“皇后记得我的侄女吗?”
“魏答应?”
“魏荀媛。”
“自然记得,她如今是侯夫人了。”
魏贵妃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本宫很不喜欢她,因为她也不喜欢本宫,但本宫敬佩她,因为她是唯一一一个可以挣脱魏家控制的女儿,她在指甲里藏了毒,如果娘家逼迫太过,她就自行了断,所以,之前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拿她都没有办法。”
皇后看着她咬着指甲,看了一会儿,便端起茶来喝,神情平静。
“宁妃一案,魏清廉是主谋!”这是魏贵妃说的最后一句话。
魏贵妃倒下去了,这是魏家的无息醉,她是从被暗杀开始,就在指甲里装了无息醉,这是她知道的最舒服的死法。
皇后放下杯子,唤了一声,“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