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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叹道:“你们这地府真是步步惊心啊!”
崔珏:“还是那句话,有因,才有果。济世救民、行善积德的,可以从金桥、银桥上通过;子孙后代孝顺,肯焚香烧纸打点的,神明会让天堑变成坦途。”
朱买臣平淡地说:“陛下都觉得奈何桥惊心,可有些情种为了能再见今生所爱,情愿跳进忘川河里,等上千年再去投胎呢。”
李世民心中惊惶,垂头暗叹,随着朱太尉、崔判官默默迈步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才发现那几个桥梁使者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不觉间,奈河恶水、血盆苦界便甩到身后去了。
稍后,不论是从金桥、银桥,还是奈何桥过的忘川河,肤色各异、发色不同的鬼魂们又汇聚在了同一条路上,相继向孟婆栈前门走去。
生灵们在阳间流下的眼泪,全部收集在了这里,孟婆把玫瑰和彼岸花加入到里面,煎熬成一碗汤。喝下孟婆汤之后,阿赖耶识开始关闭,各路鬼魂彻底忘记前世的一切记忆,滚滚红尘中数不清的悲欢离合随即成为过去。
跟随着川流不息的鬼魂们从孟婆栈后门出来,穿过大片迷空黑雾之后,眼前忽现一座灵峰挺拔、无比雄伟的高山:
高山阴风飒飒、荆棘丛丛、石崖磷磷,势如灵鹫,峻似蜀岭;
山也有、峰也有、岭也有、洞也有、涧也有,只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
山上皆鬼魂、岭下尽魍魉、峰头多邪魔、洞中隐幽灵、涧底藏精怪;
山前山后、牛头马面乱喧呼,半掩半藏、饿鬼穷魂时对泣。确非阳世名山,实属阴司险地。
李世民忐忑地问:“崔先生,前面是座什么山?”
崔珏:“那是幽冥背阴山,鬼魂们在山上等着下十八层地狱。”
李世民:“是哪十八层?”
崔珏耐心地说:“挥霍浪费的,进饥饿地狱;挑拨造谣的,进拔舌地狱;虐待生灵的,进牛坑地狱;淫乱出轨的,进剪刀地狱;掘坟盗墓的,进铁树地狱;坑蒙拐骗的,进蒸笼地狱;抢劫行窃的,进刀锯地狱;奸淫掳掠的,进磔刑地狱;行凶杀人的,进石压地狱;不慈不孝的,进血池地狱;利欲熏心的,进刀山地狱;贪污腐败的,进冰天地狱;结伙称霸的,进油锅地狱;妖言惑众的,进铁钉地狱;党同伐异的,进铜镬地狱;屠城杀俘的,进铜柱地狱;投敌叛国的,进石磨地狱;荒淫暴虐的,进量火地狱。在十八层地狱受完刑后,鬼魂们才能进入六道轮回。”
李世民:“这地府里的鬼魂多如牛毛,究竟该去哪一道中投胎,怎么确定呢?”
崔珏:“中阴业力应感到了哪一道,鬼魂便会显现出哪一道的光泽。不用下地狱受刑的,鬼魂现微白光,进入天道。在十八层地狱受完刑,鬼魂现浅黄光的,进入人道;现淡绿光的,进入阿修罗道;现浅蓝光的,进入畜生道;现淡红光的,进入饿鬼道;现亮黑光的,进入地狱道。”
李世民悚惧地说:“这不是朕应该来的地方吧?”
崔珏解释道:“背阴山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十八层地狱,另一条通往转轮藏。”
催命的判官,急急忙忙传信票;追魂的太尉,吆吆喝喝趱公文。在朱买臣和崔珏地护卫下,李世民行不多久,便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各型各色的鬼魂们在牛头马面们地押送下往地狱方向走去;而从地狱里出来,按光泽分好类的鬼魂们则踏上了通往转轮藏的平阳大路。
李世民三“人”正在平阳大路上飘飘荡荡地走着,突然幽冥背阴山上大放光明。回头望去,背阴山山顶的虚空中浮着一朵光彩熠熠的巨型千叶青莲花,莲花上结跏趺坐着一位身披红色袈裟、头戴毗卢冠、左手持摩尼宝珠、右手执锡杖的觉者。大耳垂珠的觉者明明眉目如画、俊美绝伦,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殊胜庄严。
觉者微合双目,《地藏菩萨本愿经》出口的同时,虚空之中开始飘降曼陀罗花雨。鬼魂邪魔、幽灵精怪渐渐安静下来,沉稳流畅的梵音有如温润的春风一般,无处不达,缓缓吹拂着众生的魂灵,让他们变得平心静气,忘了痛苦,忘了恐惧。僧道巫俗、飞禽走兽、魑魅魍魉、幽灵精怪凝神静气地听着听着,纷纷开始虔诚无比地向他膜拜行礼……
佛法竟是如此的殊妙,明明隔得很远很远,明明自己对梵语一窍不通,可李世民却感觉殊胜庄严的觉者是在跟自己面对面的谈心。众生从无始以来,强烈执着于有一个“我”的存在,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总想着要找一个依靠,不然就没有安全感。
李世民少年从军,在刀光剑影中成长,渐渐发现,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权力更值得依靠的了。手握兵权的李世民晋阳首倡义举,率军攻破长安,平定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等割据势力,为大唐的创建立下汗马功劳功,官拜天策上将,爵封秦王。可李世民依旧感觉不安。
在凡人的眼里,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情义。可面对皇权,情义脆弱得不值一提。皇位,是人世间最奢豪的赌注,赢了手托星月,输了颠覆乾坤。李世民孤注一掷,发动玄武门之变,亲手射杀皇兄李建成,逼迫父亲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
李世民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坚不可摧了,可到头来却发现,不仅权势、金钱、美女如同虚幻,就连时间、空间也是转瞬即逝,自己仍在命运的束缚之中,良心时时受到遣责,想要忏悔,却无处叙说。
现在听到觉者说法,一切恐惧,为作大安。是的,犯错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能知错就改,只要发自内心地去行善积德,终究会积累无量福报,就如光明能破除黑暗一般,根本无需怀疑。
李世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庄重的场面,不禁被深深地震撼住了,直到崔珏出声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得加紧赶路。
随着朱太尉、崔判官走到平阳大路的尽头,只见前方悬浮着一座缓缓旋转着的楼阁,楼阁有六个面,巨大无比,即便同时容纳成千上万的鬼魂也还绰绰有余。
李世民:“崔先生,那就是转轮藏?”
崔珏:“是的,‘六道轮回’新的起点就从转轮藏开始。世间众生因无明遮蔽,依妄心对尘境生出种种分别而造十恶,又因根性善良、遵从礼教而行十善。所有的善恶业因都潜藏在阿赖耶识内,即使生命完结,不灭的阿赖耶识也能带着善恶业种继续在六道之中轮回。陛下是真龙天子,希望能够用心记住了,回到阳间也好开化臣民。行善积德,作有漏因,进入天道;受染不息,杂诸善缘,进入人道;伪诈骄慢,争强好胜,进入阿修罗道;受见为根,悭贪为业,进入畜生道;欲贪不息,痴想横生,进入饿鬼道;五逆十恶,谤法破戒,进入地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