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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收起自身的帝王气度，换了一个较为平和的语气和高彦棠打趣，高彦棠此时也得以抬头看着这个晋国皇帝。
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比自己要小，脸上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但眉宇之间又透露出不可轻视的威严和些许疲惫，整个人的气质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
“赐座。”
李慕一声令下，立侍在一旁的内侍过来招呼高彦棠坐下，然后为他斟酒。
李慕似乎是要上演一出礼贤下士的戏码，端起桌上的酒樽遥敬高彦棠，高彦棠可受不起，慌忙端起酒樽朝着皇帝回礼，态度更显谦卑。
事情的发展远超高彦棠的原计划，想不到入晋国一个多月就可以接触到晋国皇帝，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稳住脚步，只要能在李慕这里稳住，那计划就一步到位了。
饮了一口杯中酒，李慕放下酒樽，叹了一口气。
“朕，自登基以来殚精竭虑，三年寒暑不敢有丝毫松懈，然事与愿违，国家颓势日显，不负往昔之辉煌，朕有心重振朝纲，但如今晋国内部割裂，百官各怀鬼胎，朝堂派系林立，能将这些牛鬼蛇神稳住已属不易，面对日渐倾颓的局面，朕一直是无可奈何！”
李慕说到这里似是引起心中苦楚，又饮了一口杯中酒，这才继续说道:
“幸得先祖庇佑，赐学士与朕，学士的一篇文章令得朕如拨云见日，朕今日邀先生进宫不为别的，只为求教学士，以解心中困惑。”
李慕的态度可谓是很谦卑了，如今这般戏码，高彦棠以往也只是在小说话本里看过，眼见九五之尊朝自己低下高贵的头颅虚心求教，说实话，哪怕是高彦棠，也免不了一阵如梦似幻。
高彦棠如今顶着“天子门生”的头衔，按理说还要叫李慕一声老师，于君于师，他都不敢在李慕面前充大拿，只能赶忙躬身自谦道:
“小生出身卑微，见识粗鄙，承蒙陛下以国士之礼相待，小生万分惶恐，若陛下不弃小生愚直之见，小生愿为陛下分忧。”
李慕闻言亲自走下台来将高彦棠扶起，之后更是端坐于高彦棠身侧。
“先生一篇《国策论》已经将晋国如今的局面剖析要害，对应举措也是有理有据，朕颇为佩服，但学士也知如今晋国朝堂的局面，先生所提皆是良策，但要实行，最大的阻力便是朝中这些自诩忠义的朝臣，唉！当真是得于斯者毁于斯，不知学士可有应对之法？”
废话，若非知道晋国如今的局面，知道自己的策略绝不会被采纳，高彦棠岂会堂而皇之的把它写出来？
原本就只是想着凭借此篇文章拿一个举人功名即可，谁知道惊动吏部官员还不够，居然引起了皇帝的重视，高彦棠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
看着皇帝直勾勾的眼神，高彦棠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想要在皇帝这里站稳脚跟，今天就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但如此一来，说不定会给后续尧国的统一之战带来阻碍，世间哪得双全法啊！
思虑良久，高彦棠才做出抉择。
也罢，先稳住当前局势再说，至于以后，晋国积弱已久，此等局面是连续几代人积攒的结果，如同一个久病缠身的迟暮老人，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救得回来的？况且，一旦得到晋国情报，管他晋国如何复兴，届时也同样难抵尧国铁骑。
良久，高彦棠缓缓睁眼。
见到高彦棠思虑良久，好似有了良策，李慕肃然端坐，静待高彦棠之策。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这几句，想必陛下比小生更熟，世间总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朝臣不断在变，君主不断在变，世道同样不断在变，因此，统治的规律也不应该停留和积滞。”
李慕也被高彦棠这番话惊到了。
“学士的意思是……变法？”
“是，也不是。”
“何解？”
高彦棠向李慕剖析眼前的局势:“一架马车久用不止，以至损毁，以铆钉衔接修缮，铆钉既入，维持马车不散的同时，却也阻断了马车翻新的可能，若要将马车翻新，势必要先取铆钉，铆钉一取，马车势必散架。”
李慕闻言，眼中也显沉重。
“那依学士之见，该如何，放任破旧的马车不管吗？”
高彦棠摇了摇头，
“非也，一次取出所有铆钉，固然会使得马车散架，因此最优解，乃是取一钉便翻新一处，徐徐图之，先定外框，待整体框架牢固，再对内部肃清。”
李慕眼中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
“这些，朕也想过，奈何如今朝堂因为派系斗争，两派势均力敌，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这边稍有异动，朝堂反应便无比强烈，上次便险些引得杨尤肃清朝野，杨尤心中所思，朕明白，此举虽然能使得朝堂重归清白，但风险太大，内有薛淮之忠奸难辨，外有尧国虎视眈眈，所以，朕最后还是依照一奇士之见，平衡两派，暂且维系住朝堂稳定。”
那个郑公公此前一直在唐府守候，但今天却与小鹿一同驾临都令府，郑公公已经从小鹿那获悉自己这个“刘柱”便是“大鹿”，只是未来得及面圣，这才导致了李慕的这个信息差。
高彦棠正想和李慕坦白，这时候，宫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接着，小鹿的脑袋瓜就凑了进来。
高彦棠和李慕都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偏过头来。
见到是小鹿，李慕会心一笑，整个皇宫，估计也只有这个小鹿敢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吧！作为李慕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李慕对小鹿也是很宽容。
只见李慕招了招手，小鹿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主人，你和大鹿还没聊完吗？”
“嗯？大鹿！”
李慕看了看小鹿，又转头看了看高彦棠，一瞬间，所有的疑惑一扫而空。
“大鹿把朕和小鹿骗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