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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月牙饼,外脆里嫩,麦香四溢,香极了。这个年代的饭就是好吃!
他大口喝起来,一筷子粉条一口就吸进去了。喝了半碗,周身发热,待一碗用尽,已是大汗淋漓,浑身血液沸腾,寒冷不驱自散。真是“无腥不腻,汤鲜味美”。
放下碗来,拍拍鼓鼓的肚子,高加林心中无比惬意。再看对面的刘巧珍,也是一样回味悠长,两人都沉浸在美食对身体的征服中,难以自拔。
“美得很嘛!”半响,高加林才从那种感觉中挣脱出来,发出了衷心的赞美,“巧珍,等我的发表了,我再请你来吃羊杂碎汤!”
“嗯!”刘巧珍眉目如画,灿烂如星,美滋滋地点着头,“加林哥,你真好!”
高加林挠着头,呵呵呵地笑了。
等高家林尴尬的是,轮到付款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粮票。好在刘巧珍早有准备,及时递上两张五两的粮票。
“哎呀!巧珍,你看我这记性!还说请你吃饭呢,结果粮票还要你来掏!”
“嘻嘻!加林哥,没事!饭钱还不是你付的嘛,当然算是你请客了!”
两人出了饭馆,推着车子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拉着闲话。
大部分时间是高加林给刘巧珍讲历史,讲典故,中间夹杂着刘巧珍的询问和感慨,以及对高加林的赞美。
这种聊天的形式两人都沉浸其中,一个好为人师,一个喜欢学习。这也将成为两人相处的模式之一,一直延续下去。
两人就这么走着说着,甚至忘了骑车子会更快一些。金色的落日余晖照在这一对小青年身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宛如一幅油画。
高加林和刘巧珍这一次半公开的出双入对,彻底刺激了整个高家村的村民。
高加林倒是影响不大,他以前读书,后来当民办教师,现在更是大门不迈天天在家写作,本身就不太跟村里人打交道。
刘巧珍就不一样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甚至她听高加林的话,每天开始刷牙,也被村民指点。
“哼,刘立本的二女子能翘得上天呀!好好个娃娃,怎突然学成了这个样子?”
“跟高加林那个混子在一起,真是瞎了眼!”
“斗大的字不识一升,倒学起文明来了!”
“听说高加林写什么诗,还登在什么杂志上了,真的假的?”
“那个巧珍得意得很,好像是她写的一样,还不让俺家虎子跟着学学!”
“听说赚了一百多块呢!”
“真的假的?难怪巧珍看不上马栓!”
“那个高加林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看着就像是个城里人!”
“狗屁城里人,他的教师让人下了,就是个农民!还是个不干农活的农民!混子!”
“人家会写东西赚钱,什么混子!一百七十多块,你去混给我看!”
“卫生卫生,老母猪不讲卫生,一肚子下十几个价胖猪娃哩!”
“哈呀,你们没见,一早上圪蹴在河畔上,满嘴血糊子直淌!看过洋不洋?”
……村里的人,在山里,在路上,在家里,纷纷议论他们村新出现的八卦事端。
刘巧珍根本不管这些议论,她就听加林哥的!加林哥比这帮愚昧的家伙都要聪明无数倍!刘巧珍天天听高加林讲课,也学会“愚昧”这个词了!
痴情的姑娘为了心中的爱情,任何勇气都能鼓起来。她根本不管世人的讥笑,无所畏惧!就像那句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这天早晨,刘巧珍端着牙缸,又蹲在他们家的河畔上刷开了牙,没刷几下,生硬的牙刷很快就把牙床弄破了,情况正如村里人传说的“满嘴里冒着血糊子”。但她不管这些照样使劲刷。巧玲告诉她,刚开始刷牙,把牙床刷破是正常的,刷几次就好了。
这时候,碰巧几个出山的女子路过她家门前,嬉皮笑脸地站下看她出“洋相”;另外一些村里的娃娃看见这几个女子围在这里,也跑过来凑热闹了。这些人围住这个刷牙的人,稀奇地议论着,声音嗡嗡地响成一片。
刘巧珍本来想和周围的人辩解几句,开个玩笑,奈何嘴里说不成话。她也不管这些了,照样不慌不忙刷她的牙。
这时候,刘巧珍她爸刘立本正赶着两头牛正从河沟里上他家的河畔。
刘立本五十来岁,白里透红,脸上皱纹很少,看着还年轻。他穿一身干净的蓝咔叽衣服,头上戴着白市布瓜壳帽。看起来倒不太像个农民。
刘立本上了河畔,见一群人围住刘巧珍看她刷牙,早已气得火冒三丈了!
刘巧珍和高加林的事情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本想立即就去高玉德家警告高加林。奈何他听说高加林一下子赚了一百七,坚定的决心立刻动摇了,如果高加林能一直赚钱,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他发现刘巧珍这几天衣服一天三换,头梳个没完没了,竟然刷起了牙,就有些按奈不住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浮躁的表现,才刚刚有了一点点成绩,就开始虚荣享受起来,不是庄户人的样子!
现在刘立本看见刘巧珍在一群人面前丢人,实在心里恼火。他丢下两头牛不管,满脸通红,豁开人群,大声喝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给老子跑到门外丢人来了!”
刘立本一声喝骂,赶散了所有看热闹的人。
刘巧珍手里提着个刷牙缸子,眼里含着泪珠:“爸,你为哈骂人哩!我刷牙讲卫生,有什么不对?”
“狗屁卫生!你个土包子老百姓,满嘴的白沫子,全村人都在笑话你这个败家子!你羞先人哩!”
“那巧玲刷牙你为什么不管?”
“巧玲是巧玲,你是你!人家是学生,你是个老百姓!”
“老百姓就连卫生也不能讲了?”巧珍一下委屈得哭了。她大声叫嚷起来:“你为什么不供我上学?你就知道个钱!你再知道个啥?你把我的一辈子都毁了,叫我成了个睁眼瞎子!今天我刷个牙,你还要这样欺负我……”她双手蒙住脸,哭得更厉害了。
刘立本一下子慌了。他很快觉得自己太过分,连忙过来哄她说:“爸爸不对,你别哭了,以后要刷,就在咱家里刷,不要跑到河畔上刷嘛!村里人笑话哩……你不要啥都听那个高加林的!那就是个混子!”
“不准你这么说加林哥!”刘巧珍突然起身,狠狠地对父亲说,“加林哥比你们都聪明,他已经写了一本寄给bj的杂志社了,很快就会发表了!你们这些欺负嘲笑他的人,都是书中的大坏蛋!”
“什么?高加林写东西寄到bj去了?”刘立本吃了一惊,他虽然不明白什么啦发表啦的意思,但bj这两个却震撼了他!
“对呀!你知道汉武帝为啥被骂了两千年吗?那是因为他欺负了司马迁,所以司马迁在书里把他写成一个大坏蛋!你如果欺负我和加林哥,也会被他写进书里,全国的人都骂你们!”刘巧珍把高加林给他讲的东西活学活用起来,顿时把刘立本吓住了,自己如果真的被全国的人一起骂,那可真出不了门了!
刘立本叹了一口气,不敢再去管这个心已经野了的闺女。他回头向院子后面看了看,立刻惊叫一声,撒开腿就跑——他的那两头牛已快把他辛苦务养起来的几畦包心菜啃光了!
刘巧珍擦去泪水,委屈地转身回了家。她先洗了脸,然后对着镜子认真地梳起了头发。她把原来的两根粗黑的短辫,改成像城里姑娘们正时兴的那种发式:把头发用花手帕在脑后扎成蓬蓬松松的一团。那么该配穿什么衣服呢?这让她苦恼起来。
本来,高玉德最近情绪不坏。他看见他的儿子从苦恼中解脱出来,开始写什么东西,已经像一回事了。昨天还拿回来一百块钱给家里,说是稿费,这让他更是喜出望外,老泪纵横。
儿子现在有出息了,将来娶个媳妇,生儿育女,他就是闭了眼睡在黄土里,也安了心。现在突然听见高加林和刘巧珍的闲话,心里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面,乡里人谁不讲究个明媒正娶?想不到儿子竟然这么不清不楚,这号事最容易把人弄臭!
另一方面,高玉德又觉得,刘巧珍倒的确是个好娃娃,在这周边十几个村子也是数得上的。高加林在农村能找这样一个媳妇,那倒是他的福分。但就是要娶,也应该按乡俗来嘛,该走的路都要走到,怎能不明不白地出双入对呢??
全村人现在都把高加林看成个不正派的人了。一个人一旦毁了名誉,将来连个瞎子瘸子媳妇都找不上。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
高玉德已经没心思锄地了。他拖着风湿性关节炎病腿,一瘸一拐从小路上下了河湾,直奔家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