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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游历天下，见到了大明境内最繁华的江南之地。秦淮河畔，红船夜夜笙歌，江南脂粉，熏软了士人风骨。”
朱常濯的眼中，似乎又看到了那盛世的江南富庶。烟雨迷蒙，白墙乌瓦，吴侬软语，一切都和他出生的北国代地迥然不同。
“但更多的，是东南沿海的倭寇，江浙之地赋税的沉重，西南的动荡，西北的贫瘠，还有整个大明北线边防的糜乱！”
朱常濯语气平静，再多的不甘，在三百多年时间的冲刷下，早已人过境迁，只剩下一声叹息。
朱常濯轻叹一声，“见识了大明的真实面貌，我对王府中的那些勾心斗角奢靡生活更是不满。百姓已困苦如斯，民不聊生，可贵族依然纸醉金迷，朝廷派系林立，大臣只顾结党营私，对民间疾苦置若罔闻。这样的天下，还能维持多久？更何况，关外野猪皮已经成了气候，对我大明虎视眈眈。神宗四十七年，萨尔浒一役，十万大军损失殆尽！光宗皇帝欲重整边关，却御极天下不足一月，身死政熄，呵呵，好一些国家栋梁……”
朱常濯一声冷笑，冰冷的像寒冬中的烈风，让白梦越听越咋舌不已，心情也不免心有戚戚然，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那时我常向父王及长兄苦谏，希望他们能上书皇上，直指天下弊政，重视边关战事。可是我那父王闻之，却吓得从不理政的他，破天荒的对我大加训斥，让我少管天家事务。而我那兄长，更是心惊胆战，甚至欲除我而后快，他们生怕我的过激言行，给王府带来灾难。我自然知道朝廷对待藩王的态度，严禁地方藩王干预政事。可难道眼看国事颓废至此，就真的要无动于衷，看着它偌大一个国家，继续在一条破船上走下去吗？”
……
一阵沉默，白梦不知该怎么接话，是该安慰？可别说大明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民国嗝屁了，还用得着安慰吗……
这是个问题……
虽然他听起来也觉惊心动魄，极为震撼。但毕竟隔了太久的历史，听起来真的就是在听历史了，看着眼下的风和日丽明媚夏日太平盛世，他实在是对朱常濯的叙述有一种怪异的历史荒诞感，哪怕这是来自一个当事人的述说。当下白梦也只能静下心来，放下历史的背景，去感受朱常濯个人的变故。
“就在我整日借酒消愁之际，我却遇到了他。”
白梦顿时眼光一亮，来了精神。总算说到那个神秘的人了。
“那日，我醉酒驾马，在文瀛湖边信马由缰狂驰，纵情山水，以疏心中苦闷，谁知头晕目眩之下，竟然坠马，跌进路边草丛。我平素出门便不喜带着下人，当日便只有我一人，我疼痛难忍，四下却连个鬼都喊不来。我以为要命丧此地，心下想想，这也算了却了我父王和兄长的忧虑，替他们解除了烦恼。那时，我失望之余，不怒反笑。就在我认命之时，他却忽然出现了。”
似是回忆起了难得的一段美好时光，朱常濯放下了那些国事的忧虑，家庭的冷漠，脸上竟然不觉的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只是别说白梦看不见，他自己也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注意到。
他当时浑身上下穿的破破烂烂，显是已经漂泊在外有些日子了。他穿着怪异，我游历天下，但从未见过有人这副打扮。而且他一头短发，却既不是僧，也不是道，颇为惹人注目。他骑着一头毛驴，悠哉悠哉出现，似是一个过客，见了我竟然第一时间不是诧异或者救人，而是奇怪的看着我，像看个傻子。
“你这是摔傻了吧？腿都摔断了，乐个屁呢你？”
他口音奇怪，像北方话，但字正腔圆，不知是哪里的口音，且他明显是刻意学过代地话，但学的不像，因此口音驳杂，让人分外稀奇。
他探着身子问我，一脸微笑，我隔着毛驴看他，虽然他衣衫破旧，但我看到他的眼睛，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清澈、纯粹，像孩子般单纯，又像大海般深邃，我觉得仿佛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是个意外，或者他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个意外。他的眼神明亮到似乎可以照耀祛除这个人世间的一切黑暗与苦恼。什么民生艰难，边事烦忧，一切都跟他通通无关。
我当时酒尚未醒，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出现了幻觉。可摇摇头，不是幻觉。他倒看得我甚为开心。
“得，还是个醉鬼。这一身酒气，怎么也是个酒后驾驶，该吊销执照，扣十二分喽~”
我甚是奇怪，我熟悉大明律，可从没听过什么吊销…执照…扣分又是个什么？此人胡言乱语，衣衫不整，举止怪异，难道是关外混进来的奸细？当时代地地处边关，关外蒙古人、金人混杂，我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你是谁？从何而来？”我问他。
他神情不屑，却依然面带微笑。
“这荒郊野外，你断手断脚，就我一个路过。你不好生向我求救，给我说说好听话，反而像审问犯人一般审问我，你还真是个单纯的可爱，地主家的傻儿子啊，一看就没吃过社会的苦。”他笑意盈盈道。
我见他避而不答，且说话奇怪，心中更是疑虑。本欲向他求救，当下也恼他如此做派，故忍下疼痛，也不理会他。只手脚撑地，试图站立起来。可我当时腿落马摔断，动一下便疼痛不已，招架不住，又跌坐在地。
他也微笑不语，只是翻身下马，找来几块坚实木板，也不问过我，便撕开我的袍子，将木板裹到我身上，固定住我的腿，对我施救。
我竟然出奇的没有拒绝，配合着他将我包扎起来。
“行了，好好养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期间别乱动，更别想姑娘，养过了这段时间，今后应该也不会留下后遗症，成个跛子了。别说，这小白脸长的还挺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