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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河坊市东南一角,寒溪山胤州外门总堂。
此时,二楼一间静室之中,坐在主座上的倪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那人的动作,面露疑惑之色。
长案另一边,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青年人,一手横捻了根线香,另一只手出二指夹住香尾,用力一抹,便有一小撮浅黄色线香粉末,堆在了并在一起的食指中指之间。
二指微屈,点在长案之上。
随着手指缓缓运转,香末徐徐掉落,落在长案上,没过多久,便画成了一枚手掌大小的古拙符箓。
随后二指一挑,符箓忽然“呼”的一声轻响,燃起一蓬轻烟,盘旋而上。
就在倪敬略显惊讶的目光中,那缕轻烟飘到桌面上方半尺来高,便止住上升势头,继而盘旋纠缠着,仿佛沸水一般扩散开来。
最终,那些横竖勾连的乳白色烟丝,渐渐勾勒出一副极为生动的景象,就像一副会动的丹青图画一般,立在二人面前,长案上方。
稍微一眼,便能认出,“画中”一个不大的房间内,一人端坐案前,手持经册,正看得极为认真。
另一边的主座上此时无人,长案上放着一根兀自燃烧的线香,还有一轴手卷,上书“玖贰贰”三字,不知是何用意。
倪敬看到如此画面,心中一惊,这不就是隔壁静室么!
看着画中看书之人,青年人展颜一笑,本就眯在一起的眼睛被挤压着,更像是两条横线,挂在双眉之下。
“此人倒是好学……”
倪敬收摄心神,颌首一笑。“司主所言无错,这林执事于大道修行的确勤勉,我亦不如。”
被称为司主的青年人轻“嗯”一声,从画面上收回目光。“不知主事对这位林执事评价如何?”
倪敬闻言,稍稍斟酌道:“作为上峰而言,如果下属都如林执事这般,我这做主事的反而轻松了。”
他说着,又将目光往画中人一点。“林啸此人眼界不俗,颇有能力,来到南山郡不过两年光景,不但顺利接了前任古执事的差事,还将治下附庸家族管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难得的人才。”
说到此处一停,又道:“至于他如何流落外门,我也略有耳闻,说句不客气的话,放走这样的山门弟子,实在可惜。”
“哦?没想到,主事竟对此人评价如此之高,怪不得连着两年,都给他个甲等上阶的评价。”青年人眯眼问道。
倪敬哈哈一笑,摇头道:“非是我给属下净说好话,而是这林仙使的确不凡。”
说着摇头一叹。“就比如两年之前,因勾连匪盗而论罪诛灭的黄家吧,其门下产业尽数充公之后,便由林啸牵头选人,重新操持起来。”
“如此两年下来,不但运转如常不说,其规模照比以往更进一步,每年还给山门平添了不少进项。”
“此等贡献,若论公心,我这当主事的说他一句对山门有功,并不为过。”
青年人微微一笑。“如此说来,这林仙使的确不俗啊……”
随后又似无意一句。“那于私呢?看来主事和林执事私交也是不错?”
“私交?”
倪敬闻言一愣,随即大笑着将手一摆。“司主此言差矣……”
待笑过之后,望着画中人道:“我倒是想和他有些私交,可这人虽然身负重伤,两年来修为毫无寸进,但就是我这旁观者都看得出,他是真的一心向道,这心啊,根本不在外门这一方天地……”
“哦?此话怎说?”青年人追问一句。
倪敬哂然一叹。“怎么说?只因这林仙使除了每年‘元皇大典’之外,几乎不与他人往来,就窝在栖身的银杏山中,埋首经籍,专心潜修,于山外事几乎不管不问。”
说话间提了二指,往面前一点,又道:“两年间来我这总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要不是今日刻意发了剑书招其前来,我这当主事的,都有几个月没看到他人了……”
青年人听到此处,面露了然。“原来如此,这么看来,此人的确有趣。”
倪敬这时稍稍往前探身,轻声问道:“这话我本不该说,不知司主此次驾临胤州,可是寻这林执事有事?……”
青年人闻言眯眼一笑。“这话,主事的确不该问啊……”
倪敬立刻打个哈哈,重新靠在椅背上。“唉,说不该问,我不也问了么,总归是我属下,能关心还是多关心点。”
那青年人将头一点,表示理解,便道:“主事放心,我来胤州寻他,不过顺路而已,无甚大事。”
“哦?如此便好,多谢司主!”倪敬拱手笑道。
“主事客气。”
那青年人回了一礼,看了眼烟中画面,便起身告辞道:“这时间也差不多了,空耗无益,我还是和他直接面谈一二吧。”
说话间长身而起,抬手往桌上一抹,便见空中轻烟立刻崩解消散,连那未燃尽的残香都一起化作飞灰,飘然落下。
倪敬眼见对方要走,赶忙起身相送,因又道。
“司主好神通,若我所猜不差,此物应是我寒溪山的独门‘画物香’?”
青年人点头一笑。“正是此物,主事好眼力!”
倪敬说道:“什么好眼力,不过是久闻其名,不得一见,如今见到了,便想猜上一猜而已,至于那案上手卷,我是怎么都猜不出了,不知有何妙用?”
青年人脚下一停,回首笑道:“哈哈哈……此物实乃雕虫小技,不过是一轴元灵手卷而已,非我本人,不管是谁,真元灵觉,碰之即焚!”
说完拱手一礼,便往房门走去。
后面倪敬听到如此答案面上一僵,嘴上却说道:“司主慢走,若有其他事务,直接寻我便是。”
房门开合间,青年人已经走出了屋子。
下一刻,原本满脸笑容的倪敬瞬间面色阴沉下来,眉头微皱,心中想道:此人来此,到底是何目的?……
与此同时,隔壁静室之中,一根垂在地板上的透明丝线,自门口处飞速缩回,无声中只是一晃,便缩进了林啸袖中。
不待他如何动作,房门轻响,林啸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形消瘦,眯着眼睛的青年人,微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林啸收了经册,起身抱拳一礼。“在下林啸,不知道友何人?可是找我有事?”
青年人很快回了一礼。“劳执事久候,却是我的罪过,请坐,你我坐下再谈。”
待两人落座,便见那青年人伸手递过一只令牌,眯着一字眼,微笑道:“我是何人,执事一看便知。”
林啸心中狐疑,接过令牌,只是一眼,心中一怔。
只见令牌两面,各书几字。
正面:寒溪,律堂;反面:罪命司,娄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