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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船行,日夜不停,一番颠簸下,终于在黄昏时到了水云小镇。水云小镇依山傍水,南来北往的客商众多,一道夕阳从西面的青山照射下来,镇子里面所有建筑镀上了一层金黄。
水云小镇南水北山,占地虽然局限在五六十平方里地,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镇子上酒家两三处,铁匠铺分部四处,绫罗绸缎庄,赌场夹杂巷尾,码头三五处,杂货铺街头巷尾遍布应有尽有。
此刻天气凉爽下来,天桥两边小商贩争相出动。卖糖葫芦的老头使劲吆喝,卖酒糟饼的婆娘咿咿呀呀叫唤,挑着担子卖脆饼脆梨的商贩前后跟随,临近烟花柳巷,是些落魄书生摆摊卖字画,筹回家的路钱。
“万古卦坊”坐落在一处码头旁,一艘小舟飘飘荡荡在门口台阶处停下,栓桩。一个胖大的身形,带着小圆镜的瞎子拉着一个手拿拐杖的小瞎子迈步出舱,踏上台阶,进了卦坊。
卦坊一楼门厅是个饭堂,摆放着四张黄花木桌,接待南来北往的商客。几名熟脸本地客人看见大瞎子徐半子领了个小瞎子回来,顿时议论纷纷,猜测两人的关系,更有甚者满嘴污言秽语。
“妈的巴子,你们吃你们的,别他娘的嚼舌根,猜错了老子不管,但是猜对了我们的关系,老子直接割了你们的舌头,我徐半子说到做到!”徐半子一改常态,凶悍异常,那些客商们吓得顿时重新低下头吃饭。
徐兴祖在旁边听着,心里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本来初来乍到,听到有人议论他眼睛,是他最难受的时刻,没想到这位远房老舅另一面这么霸气,心里总算有了着落。
上了二楼,徐兴祖被安排在走廊最后一间低矮的小房间里,远房老舅安顿了几句,让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徐兴祖连连点头,忐忑又兴奋,听着窗外小镇上传来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徐兴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亥时,老舅徐半子给他端上来一碗小米粥和四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碟咸菜,徐兴祖吃的满嘴流油,如狼似虎。
“嗨嗨,老外甥第一次出门吧,感觉咋样,有什么不适应和老舅说!”徐半子把胸脯拍的啪啪响,看到这个弱视的外甥,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满眼都是心酸。
徐兴祖不知道老舅的感想,只是大口咀嚼着肉包子,兴奋道:“这里的空气都是甜的,老舅,我也不想修行成什么高人,只盼望着山宗里的老神仙,把我眼睛看好,我回去孝敬爹娘!”
“乖孩子,你好好表现,宗里的高人会给你治眼睛的!”徐半子拍了拍老外甥的肩膀,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上山宗路途艰难,你平日里可以自行行走么?”
“可以的老舅,我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是耳朵灵得很,夜深人静能听清楚一两百米外的动静。而且我爹给我做了这个手杖,我探路行走也不碍事,不要遇上野兽就行……”徐兴祖举了举从不离手的铁拐杖。
徐半子让这憨厚的外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果然见他在拐杖和耳力的配合下,行走还可以,便放了心。而后盯着手杖思索了半天,拿出去去隔壁铁匠铺,叮叮当当一顿加工,半个时辰后才拿回来。
“娃子,老舅给你把手杖下面加工了一下,添了点精铁,打磨尖锐,你以后要是遇上野兽,可以用手杖尖尖戳它,然后脱身。”徐半子把拐杖递到徐兴祖手里。
“谢谢老舅!这法子真妙!”
徐兴祖接过手杖,在地上敲了两下,铮然有声。仔细感受,手杖果然比之前高出不少,虽然有些和身高不搭有些不应手,但是嘴上仍然对老舅千恩万谢。
这是老舅的好意,虽然考虑不周全,可自己以后长了个子,那不就又正好了吗,所以徐兴祖并不介意。
接下来的几天里,甥舅俩等待着宗里来人。徐半子带着徐兴祖,把水云小镇逛了个遍,买了新衣服,冰糖葫芦,粘牙梨膏,拨浪鼓,竹蜻蜓买了个遍,徐兴祖从没见到过这么多新奇玩意,小小的心灵一次次受着震撼。
与此同时,更是下决心早日将眼睛看好,然后赚点钱把这些好东西都买个便,回家送给姐姐小妹,爹爹妈妈当礼物,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见到这些肯定很开心。
第四天头上,老舅徐半子带着徐兴祖,大清早穿戴整齐站在码头边等候宗里来人。晨光遍布江水时,江西面一艘小舟顺水而来,半盏茶的功夫,到了“万古卦坊”前面。
小舟头画了个反十字的标志,那是灵门山宗的象征,舟头站着一个面目黢黑不苟,一身红衣的严肃中年汉子,乃是灵门山宗专门派来接渡各家入学子弟的船头长。
灵门山宗建立距今五百多年,乃是三个精通剑,丹,阵法的绝世高人所创立。曾历经两个朝代,制霸一方,辉煌时期和本朝太祖诸侯争霸,建功立业后因为不愿受那朝堂管教,做了山野散人,才被封地于此。
但是数百年呼呼而过,此时天下大乱,妖魔横行,灵门山宗不复当年辉煌,就连地盘也被新晋的水蛇门蚕食。水蛇门乃是几十年前一小簇亡命之徒所创,近几年和官面走的很近。
再加上水蛇门不遵守江湖规矩,搜罗些地痞流氓,或者是被通缉亡命天涯的囚徒,麾下有教无类,声势迅速壮大,打起仗来不要命,这些人近年来眼馋灵门山宗的地盘,所以时不时侵犯过来。
这也间接导致了已经好多年不收新人子弟的灵门山宗,重新下达了一年收徒各方十七岁以下弟子,用作后备力量的规矩,徐兴祖因此有了入门机缘。
“老徐,不是我说你,别告诉我你身边这个小瞎子就是你推荐入门的弟子,这不是纯属给帮派找累赘吗?近几年帮派对抗水蛇门发展,本来压力就大,你……”
船头长李忠一脸嫌弃,还没说完,徐半子就识相的把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不着痕迹的塞进了李忠的肩膀褡裢里,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一言不发,深深的鞠了一躬。
“哎,老徐,你就知道难为我!”李忠一改刚才的严肃面容,换了副笑脸:“那你这小朋友,我会给你照顾好的!咱们灵门山宗家大业大,你个半路入宗的瞎子,都能混的风生水起,这小孩更是不在话下,哈哈,哈哈!”
徐半子微微一笑,再次抱拳。然后俯身在徐兴祖耳边叮嘱了几句,抱着他放在了船头。徐兴祖朝着老舅张了张手,终于忍住,摸索着找了个地方坐下。
李忠看到这一幕微微撇嘴:“老徐,别怪我没提醒你。船头长领进门,造化看个人,修行一途更是如此。如果这小子一年内没什么长进,被宗门遣送回来,别说兄弟没给你照顾好……”
“那是,那是,到时候不怪李兄弟……”徐半子打了个哈哈,心里咒骂了船头长两句。
而后看着老外甥徐兴祖,被船头拉走。
小舟渐行渐远,在青山绿水间终于凝聚成了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