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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咱们海防巡检在倭国刺探情报并不顺利,往往需要付出很多的代价,若是有个身份行动,就简单很多。”赵梦祐作为缇帅,作为大明情报部门的大把头,赵梦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慈不掌兵和爱兵如子并不冲突,也不矛盾,必须要牺牲的时候,赵梦祐会挺身而出,但可以减少伤亡更加方便获得情报的话,对于第一线的军兵而言,也是个好消息。
命最重要,少一个海防巡检,对于大明而言,都是损失。
“毕竟是去倭国当太上皇的,又不是去做秽多非人。”赵梦祐又低声陈述了自己的理由,是去当人上人的,不是去当贱民的,他能理解陛下的不想答应的倾向,因为不给倭国使臣坐铁马,就是最有力的倾向了。
朱翊钧其实可以理解赵梦祐的说法,想一想后世驻日大美天兵,过着怎样的生活,大明前往京都的海防巡检,也是相同的待遇,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还是委屈,哪怕是名义上保护织田信长,那也是委屈。”朱翊钧摆手说道:“下章询问各巡检司的意见吧。”
朱翊钧决定问问再说,看看前线的海防巡检们怎么说,这个倭国太上皇,海防巡检们到底要不要做,其实去了也可以不保护织田信长,而是成为一个大明在倭里挑外撅的工具,保护织田信长的特遣队,提供除保护之外的一切保护。
要照顾海防巡检们的情绪,他们在抗倭的第一线。
“这林辅成和李贽怎么又吵起来了?他俩不是和好了吗?”朱翊钧拿起了桌上的杂报,这是今日的杂报,能够日刊的杂报其实不多,只有三份可以做到日刊,格物报、民报、和逍遥逸闻,其余的大部分都是半月刊,或者月刊,一个月能刊印一次就很不错了。
日刊那是得有大量的读者才能做得到。
格物报真的是每天都有事去刊发,讲不完根本就讲不完,别说现在大明对万物无穷之理的了解,就是把永乐大典里,关于格物致知部分的内容讲完,就是一件有生之年难以完成的事了。
最近京堂的热闹,无外乎就是李贽和林辅成又又又吵起来了,两个自由派之间的吵闹,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即便是上次讲和了,但依旧不影响两个人口诛笔伐。
这次争吵,关于稽税院征税。
林辅成这个自由派其实对稽税院的稽税是比较反感的,因为大明现在有了更多的财源,百姓们的生活是入仓交纳,又被积役之苛求,踢斛淋尖,风扬日晒,无钱买补,乡部私求,忍苦罚椿,既然大明现在财用日足,可以少收点税,这点农税还不如让利于民。
而李贽则站在了支持稽税院稽税的一方,反驳了林辅成的观点。
“朕怎么看他们俩这是一唱一和在打配合啊。”朱翊钧越看手里这两份的内容越觉得奇怪,一股子完全不属于自由派的异味儿,就是那种献媚讨好媚上的异味儿。
朱翊钧很快就猜到了,估计这个李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李贽是官面上的人物,他对官场的规矩太清楚了。
“宣见一下李贽吧。”朱翊钧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让李贽到通和宫来面圣就是。
七月份的尾巴依旧是酷热难捱,朱翊钧在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嚷中,看着手里李贽写的杂报,他越看越觉得像,像是打配合,林辅成很少对政令指指点点,而且他反对的那些词都是些陈词滥调,似乎是故意在抛砖引玉,让李贽表达自己的观点。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贽入宫面圣,直接就是一个滑跪。
朱翊钧看着李贽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笑着问道:“你这也不笨,是怎么考评只落了个中上呢?”
“陛下,升转的名额就那么多,臣比别人晚一步,再想追赶就难如登天了,技不如人。”李贽无奈的说道,皇帝第一句话就揭人伤疤。
李贽没有给自己找理由,年纪大了,卷不过年轻人,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儿,承认自己的不足,是知耻。
“免礼吧,那你说说你这篇文章吧。”朱翊钧将手中的杂报,递给了冯保,冯保交给了李贽。
李贽知道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这辈子是第二次见皇帝,上一次见时,皇帝还是黄公子,他没有考过会试,自然没有资格殿试,根本没有面圣的机会。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正式的面圣。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要把握住,即便是要做意见篓子,也要做那个能直达天听的意见篓子,否则提再多的意见,根本流转不到皇帝的耳朵里去。
“陛下,臣支持稽税院是因为稽税院终结了民间一个现象,那就是普遍存在的武装抗税。”李贽十分确信的说道:“陛下,稽税院的存在终结了这一乱象。”
“朕深居京堂,不知民间之疾苦,朕曾听闻抗税之普遍,近些年不再有奏闻,李贽,你告诉朕,为何这种自古以来的乱象会消失呢?”朱翊钧眉头紧皱的说道:“你若是诓骗朕,可知后果。”
朱翊钧之所以看到这篇文章,就立刻要接见,就是要询问究竟,武装抗税这件事朱翊钧知道,林辅成也曾经在游记里提到过这些。
“陛下,为虎作伥。”李贽看着皇帝深吸了口气说道:“苛政猛于虎,朝廷就是天下最大的猛虎,也就是陛下所说的朝廷是世间最大的恶,百姓之所以如此认为,还是为虎作伥。”
“太平广记里说,老虎把人吃了之后,就会变成伥鬼,伥鬼引诱更多的人被老虎吃,而朝廷就是那头猛虎。”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稽税院稽税就不是苛政了吗?”
“至少不是对穷民苦力的苛政,穷民苦力没什么油水可言,以臣在地方任官而言,稽税的成本可不小,对穷民苦力搜刮,刮地三尺,能刮出什么来?”李贽十分确信的说道:“稽税是苛政,那是对于势要豪右、乡贤缙绅而言。”
“陛下,臣之所以说稽税院对于大明大多数人而言是善政,是因为猛虎不再吃人,这些伥鬼,自己是吃不了人的。”
“陛下,催科催征,丧尽天良,但凡是有点有良知的人,都下不去手。”
为虎作伥,当老虎不再下乡之后,跟着老虎一起下乡的伥鬼,也无法祸害百姓。
“为官之难,难在催科,催科与催征,国朝之需赋税也,如枵(空虚)腹待食,穷民之输藁租也,如挖脑出髓,为地方有司者,前迫于朝廷督促,后慑于朝廷黜罚,只能督办。”
“这为官地方,就会想:与其得罪能陟(升迁)我、黜我之朝廷君王,不如忍怨于无奈我何之百姓,是故号令不完,追欠不止。”李贽面色凝重的说道。
这些话不好听,自由派的李贽,在当着皇帝的面说皇帝带领的朝廷,才是天下最大的恶。
“你继续说。”朱翊钧倒是没有生气,李贽来自于地方,这算是地方官的心声,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还要这么讲,这是责难陈善,是忠,至少李贽是忠于大明江山社稷,忠于大明百姓的,这一点他就可以说。
李贽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陛下愿意了解这些事,而不是躲在宫里当个至高无上的、九重天上的、沉迷于歌功颂德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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