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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朱翊钧说完就沉默了下来,让群臣们消化一下,王骥辕门斩将,曹翼整饬军备,万历年间的廷臣,感受到了来自正统年间的震撼。
再看张居正,就察觉出不同了,正统年间,文官胆子这么大吗?
朱翊钧有些惊讶的说道:“万尚书,说了这么多,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大明从何时文官开始督军的呀?”
万士和无奈终究开口说道:“正统三年,北虏阿岱汗、朵儿只伯入寇,四月,左都督任礼佩平羗将军印充总兵官征讨,兵部左侍郎柴车,右佥都御史曹翼、罗亨信等参赞军务,兵部尚书王骥、太监王贵监督之。”
“自此,文官开始督军,节制武将。”
朱翊钧颇为确定的说道:“所以文官督军之事,不是祖宗成法,今戎政败坏,元辅言振武,要给忠勇将官以事权,那就不设京营总督军务了。”
张居正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容禀,无论怎么讲,还是要设的。”
戚继光也俯首说道:“陛下,臣亦以为,要设总督军务。”
道理是这个道理,文官督军之事,的确不是洪武永乐宣德年间的祖宗成法,但也是正统之后的祖宗成法,那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祖宗成法?
是不是祖宗成法,践履之实而言,戚继光这趟领兵,不能没有总督军务,否则戚继光胜亦败,到时候科臣们朝天阙,搞得乌烟瘴气,谁都受不了。
朱翊钧也不恼怒,更不反驳,点头说道:“那诸位推举来看。”
众臣再次沉默了下来,谁来协理戚继光的戎事,就成了个难事。
葛守礼试探性的说道:“要不让宣大督抚王崇古入京来?还是算了,西北边方多有倚仗王公之处,对东北用兵,西北恐有边衅,王公还是督抚宣大为宜。”
葛守礼提名王崇古,而后自己的反驳了自己,王崇古不合适,他要是合适,就不会回宣大继续督抚了。
王崇古是晋党,戚继光是帝党,但是戚继光身上仍然有浓郁的张党、浙党的色彩,王崇古跑来协理戚继光戎事,到时候王崇古和副总兵马芳联合起来架空戚继光,那是用腚都能想到的事儿。
打了败仗,全都到长陵前自杀谢罪好了。
“还是臣去吧。”谭纶颇为笃定的说道:“臣绝不上阵杀敌。”
唯独上阵杀敌这件事上,谭纶的承诺跟纸糊的一样,信一个字,就算小皇帝输。
朱翊钧看了一圈,试探性的说道:“要不这样吧,夺情吧,国有公事,委屈下梁梦龙,暂时放下私情,让他协理戎事,此事事了,再回乡丁忧如何?”
“朝廷对不住梁梦龙啊,夫圣人制卒哭之礼、授练之变,今夺情以渐,朕亦于心不忍;夺情之事,治世非宜,可是眼下国事飘零,北虏建奴辱我大明。”
“先生教朕:诋臣,为忘亲贪位者,以致上干天怒,俱获重谴。”
“人子事亲,送终为大,逆子为不孝;忘亲贪位、上干天怒,诋臣为不忠,朕陷爱卿于不忠不孝之境地,实乃国之公务金革无辟权宜之计。”
朱翊钧图穷匕见,提出了夺情。
现在选择题摆在了廷臣的面前,要么不设京营总督军务,要么就夺情梁梦龙,等到事了,再让梁梦龙回乡丁忧。
“那便夺情吧。”万士和左右权衡之下,同意了夺情,不同意不设总督军务,夺情顶多引起一点非议,但是不设总督军务,戚继光到了蓟州,黄袍加身,带着十万兵马回京来,如何处置?
“诸位明公以为如何?”朱翊钧看着所有人问道。
“陛下圣明。”张居正和戚继光看了一眼,俯首说道。
“陛下圣明。”
当朱翊钧说要掀屋顶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同意,但是朱翊钧说要开窗,那大家就都同意了。
“文渊阁拟招来看。”朱翊钧结束了京营协理戎政这个话题。
朱翊钧倒是要看看,不是张居正夺情,还能不能闹出历史上那么大的动静来,这帮科道言官到底是为了反对张居正而反对夺情,还是科道言官们,真的是遵循孝道,觉得皇帝夺情,臣子不自杀以全忠孝,就不是人。
丁忧夺情这个矛盾,到底是政斗的工具,还是礼法的要求呢?
廷议仍在继续,唯独对于李成梁如何剿匪,没有画策,而是令李成梁、张学颜见机行事,觉得该打了,李成梁就打,觉得不该打,就坚壁清野。
大明遣蓟州、永平、山海关三镇锐卒出山海关是以防不测,万一李成梁在前面没顶住,后方也有压阵。
万历二年,大明对外动兵,还是能摆的出这样的阵势和规模;万历二十三年,蓟州总兵官王保说出‘今日发饷,不要带甲兵’,将浙兵老营悉数杀害后,大明对外动兵,就再也摆不出这样的阵势了。
张居正等一众廷议之后,由兵部开始请命,文渊阁拟招,数封拟好的诏书入司礼监,陛下用印后,冯保前往六科廊点六科给事中前往各地宣旨。
大明这架锈迹斑斑的机器,开始缓缓的转动了起来,刘应节带陈大成、王如龙、童子明蓟州、永平、山海等地总兵官,遴选锐卒三万,出山海关。
而戚继光领京营三大营,前往了一片石。
李自成在一片石被吴三桂背刺一刀,满盘皆输,自此一片石成名天下,在李自成兵败之前,戚继光每次出山海关至辽东策应李成梁的时候,都会在此地驻扎,乃是进退有据之地。
朱翊钧等呀等呀等,就是没等到弹劾梁梦龙的奏疏,只有礼部郎中上奏说,既然夺情,理应恩厚,请遣官赐赙官葬,以全梁梦龙忠孝之两难。
朱翊钧那叫一个奇怪!
那些个拼了命也要维护孝道的儒学士,哪里去了?按照历史的剧本,一旦皇帝对臣子发动了夺情,科道言官不应该跑到皇极门前,宁愿被廷杖,也要维护以孝治天下的礼法和祖宗成法吗?
朱翊钧的应对策略都已经准备好了,子弹已经上膛,缇骑们拔出了绣春刀枕戈待旦,司礼监的太监们挽起了袖子,严阵以待,等待的科道言官朝天阙,却完全没有发生。
丁忧与夺情,是孝道理论与实践的矛盾。
孝治这个东西,就是天下的伦理纲常,而且也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的变化,比如洪武年间,文官丁忧回乡守孝、而武官不能丁忧回乡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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